第四百二十五章 无花之果 一
引火吧。
仆人把精心挑过的干净引柴递给魏源，魏源把细细的引柴用火镰引着，投入砌筑好的灶台之中，迅速放了中等身材的松皮和椴木枝进去。火渐渐旺了起来，松皮中含有丰富的松油，经过燃烧，释放出浑厚的松香味道。
眼看着火旺起来，魏源让仆人填了扛烧的少烟大柴进去，火焰跳动，生火的两个仆人的脸被映得红彤彤，晴空日朗，松香绕梁，仪式感足够。
大师兄用手肘碰了碰魏源。
魏源当然知道这什么意思。
魏源沉了口气，朝着女妖精走了过去。“这位……这位姑娘，我有一事相商量，可否借一步这边说话？”
“啊？是我们有什么东西没准备齐全么？”女妖精有点意外的说，“快说有什么东西不够的，大师兄我们这就出去准备了。”
“确实缺少了一样东西……”魏源面露难色。
“快说啊你这厨子，到底是什么？”女妖精催着他说。
魏源把女妖精拉到一旁，一字一句的说，“这固元膏，缺一味蛛丝。”
“蛛丝？”女妖精颇感到意外，“你是想说，我们修炼成人形后，真气聚集在体内形成的蛛丝？”
“正是。”魏源回应到。
“哎，我还以为是什么！”女妖精一下子从紧张中舒缓了下来，“蛛丝只管拿去！我一人的可够？”
“你可知道这蛛丝一旦没了，你便没有了法力，以后只能是半人半妖之体。而且……”魏源顿了顿。
“而且什么？你倒是把话说完啊。”女妖精急急地问。
“而且半人半妖之体，便有了寿限，只怕百年以后，轮回遭难。”魏源定睛看着女妖精，把最重要的部分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
“你是怕我不愿意拿出蛛丝是么？”女妖精看着魏源，眼神里带着不屑。
“我们每个姐妹出生，都会从娘亲身子里取走一些气血。如果不是为了生养我们，她身体也不会这么单薄虚弱。”女妖精说着话，也停了停，稳了稳语气，继续说到，“如果只是把蛛丝还给娘亲就能让她身体变好，这事我们姐妹早就该做了。”
“真不担心轮回遭劫么？”魏源关切的追问。
“有余力而不去救娘亲，苟且活着才是世上最大的劫难。”女妖精微微笑了一下，表情非常轻松。“小厨子，你快说，需要用到多少蛛丝？”
“你们一众姐妹，每个人都要拿出全数蛛丝。说到底就是用你们的真气去补你们娘亲身子亏空的真气。”魏源答到。
“你只管在这里等，我们众姐妹准备齐了，自会有人给你送来。”女妖精讲完这一句，便直奔前厅方向去了。
魏源在长安开酒楼，世事百态也算见了不少，世间冷暖也算体会颇多。宴席上推杯换盏、称兄道弟，贪欢过后，却是人心难测。真金白银买就的山珍海味吃到肚中，却未必换来一份真心情意。魏源不免有些感慨了，反倒是这一众妖精们，视至珍之物如无物。
“那我就在后堂恭候了。”魏源应了一声，便转身回去后堂，开始挑选准备固元膏的食材。
唔……好大的食材库房！魏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了，毕竟在长安经营那么大一个酒楼，天南海北的山珍海味，魏源自认为算是见过不少，但是扪心自问，自家的库房跟眼前的相比，真是相形见绌，完全无法同日而语。
整个库房用了一整座西厢房，瓜果、蔬菜、熏酱、烧腊，调料，不同类别分类储存。光是储菜的地窖就有两个，根茎类和绿叶类做到完全分开来储存。甚至还有专门的一块地方挖了更深的地窖，打开地窖门，寒气铺面袭赖，原来这里用来存放冰块……
上好的东阿阿胶，陈年的却并非最好的，魏源只选了颜色深沉均匀的大块取来，用手敲了敲，实成的声音传到掌心，的确是好东西。黑芝麻用香油，在一旁的小锅子里文火慢慢炒香，核桃仁细细洗净，用陶土锅慢慢炕熟，凝雪一般的黑蜂蜂蜜挖到碗中备用。
戈壁的黑枸杞和闽地的赤砂糖是魏源带来的，也已经备好。
细心的帮厨还切了些许干陈皮碎粒，问魏源是否要放一些进去，掩盖一下阿胶特殊的味道。魏源凑近了闻了闻，香气醇厚但完全不刺鼻，果然是好陈皮。看来这妖精一家还真是有懂行的，给老阿婆准备的都是最好的东西了。
“陈皮清肺润燥，放一些进去没问题的，也会改善味道和口感。”魏源不想拂了这位帮厨妹子的一片好心。看来全家上下都把这位老阿婆视若珍宝，凡事能为老阿婆好的东西，他们都愿意拿出来，凡事对老阿婆好的事情，他们也都心甘去做。
不一会儿，只见最初开门的老家丁忙不迭从前堂一路小跑过来。嘴里还喊着“厨匠，还有些东西，请您看一下可否用得上？厨匠，稍等一下……”老家丁跑的气喘吁吁，想必是有什么紧要的东西。
魏源连忙安抚老家丁，“老人家只管慢一些，来得及，来得及。”顺势跑上去一段路，去接应老家丁一段，免得老人家跑的气喘吁吁。
二人到了眼前，老家丁从怀里掏出一个用帕子包起来的小盒，气还没喘匀称，就忙着跟魏源说到，“老爷，老爷吩咐我，把这个拿来给厨匠您过一下目，说是精贵的很，让我好生拿着交到您手里，看是否有用得到的地方。”
魏源赶忙接到手里，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只见盒子里是一枚像是产自西域的无花果，“咦？这无花果有什么特别之处呢？为何如此嘱咐让老家丁紧张的送来？”魏源心里满是疑问。
要知道，在长安城里，来自西域的商人和商铺非常多，说起来举百步便有一家也不算夸张的说辞，还有不少西域美女已经学会了长安口音，在店门口处招揽生意。这无花果便是常见的一种吃食，在长安城只算是寻常的一种蜜饯罢了。
“厨匠，且听我细说与您。”老家丁的气稍微喘匀了一点，继续说到，“老爷嘱咐我把这个给您，如您过目之后，觉得不与固元膏的食材习性有所冲突，老爷希望您能把这个加到固元膏之中。”
“这无花果口感密实，性味甘甜，孕妇常吃都有益身体，想来应该和固元膏没有什么冲突，就交给我吧。”魏源盖上了盒子，拿到后厨打算小心改刀成适合放入膏中的大小。
一进到后厨，里面早有一个丫鬟和两个男仆候在那里。砧板清洁、刀具锃亮，厨台整洁，墙壁上连烟火熏黑的痕迹都是淡淡的。果然是有规矩的大户人家。
魏源取了一把薄片刀，将无花果放在了砧板上，把刀横过来轻轻用刀面压了压无花果。压扁一边也便于下刀切成适合的碎粒。
魏源刚用刀面压到无花果，便感觉这只似乎与以往遇到的不同。似乎弹性更大一点，果肉更加密实一些。
下刀先切成薄片，薄片再改做丝状，最后切成碎粒。大路做法通常是这样。
但是这第一刀刚刚下去，魏源便感觉到了异样……
这无花果的皮却像是薄到没有表皮一样，只稍微切破一点便看到里面的果肉了。而且果肉很厚实，知道快到中间才有些许籽一样的东西，这籽也是与众不同，且上去不似芝麻那样硬脆，反倒是带着一点粘腻的弹性。
这一刀下去，魏源便忽然明白了。
这颗无花果，府上老爷叫人送来的无花果，世上只有两枚。
前面说到，府上老爷是一只报恩的蜘蛛来的。知道魏源可以熬制固元膏调理自己妻子的身体，老爷把自己千年修炼肾气的靖华，取了一只，让老家丁送来……
想到这里，魏源的手不禁抖了一下，眼眶有些湿润。但这也是府上老爷的一片心意啊，唯有从命才不算辜负。
每一刀下去，魏源眼前都会出现想象的画面。有时候是寒风中紧紧握住蛛丝的蜘蛛，有时候是藏在房梁上悄悄看那还是儿时姑娘的蜘蛛，有时候是苦苦修炼千年终于幻化为人形的蜘蛛，当然还有，舍弃了千年的修行，忍着剧痛取出这无花之果的……老蜘蛛。
魏源此刻更加深信，唐三藏他们师徒一行西去，注定会遇到女妖精一家人。这就像是他们千百年修行下来，也只是为了有机会能像凡人一样，感受一番人间烟火，儿女情长。这是注定的命运，也是他们，我们，众人，注定的劫数。
片刀细细地抬起又落下，未曾有一丝犹豫，因为不能辜负。
片刀稳稳地落下又抬起，未曾有一丝难过，因为满怀希望。
不一时间，无花之果就已经被切成均匀的细碎粒，和一众食材整齐码放到一起。阳光下，这些珍贵的食材都被投射出点点金光。
准备齐了。
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