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舞九天

一一一、对手

一阵莫名的寒意,让凤西楼微微打了个寒战,他不由自主地向帐外望了一眼,虽然那里什么都没有。

“凤公子,有何不妥吗?”见凤西楼神情有异,慕容璞状似关心的问道。

“王爷多虑了!”收回目光,凤西楼转头望向对方,淡淡地笑着。

“哦!”慕容璞抚着长须,笑道:“本王还以为帐军士的操练声打扰到凤公子了呢。”

“怎会?”

看着凤西楼不痛不痒的表情,慕容璞忽得皱起了眉头,重重地叹了口气,状似悲痛地道:“军中将士跟随本王征战多年,可说与本王荣辱与共,血脉相连,若非为了苍生社稷,本王也不忍心让其舍弃家小,浴血沙场,过着这种朝不保夕的日子啊!”

“哦?”凤西楼心中暗暗好笑,只是表面上却装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道:“王爷此话怎讲?”

“唉,原本这种犯上的话,身为臣子原不该讲,但若不讲明,怕是凤公子会与天下愚人一般误解老夫,那也实在教人不甘心啊。”

“王爷若有何难处,凤某愿闻其详。”

“实不相瞒,自从我那值儿慕容毅继承帝位之后,本王一向尽心尽责,竭力扶持,生怕新帝年少,涉世未深,处理国事未能得心应手,若有个闪失,苦的是浚国的百姓。这许多年下来,本王虽不敢居功,但自问无愧于心,也算尽了臣子的义务。谁知帝上不知听了何人的谗言,忌本王的军功,惮老夫军权在握,竟密谋要夺本王军权,谋害本王的身家性命。幸好老夫在朝中尚有几位知心的同僚,暗中报信于我,不然,一人生死事小,若还连累若干族人,那岂非本王的罪过?本王原欲入王都面见帝上想争个清楚,评个道理,却不想我那值儿早已在禹泽设下天罗地网,欲加以谋害,并暗中调兵捉拿本王的家人,实在是欺人太甚。浚国有此无道之君,早晚苍生涂炭、社稷不保。若真到了那时,身为帝裔宗亲,本王有何面目去见泉下的列祖列宗?悲愤之余,无奈之下,更为了浚国百姓生计,本王才逼不得已调齐旧部,举兵兴师。但世人不知其中原委,对慕容璞实在有诸多误解!虽然令人痛心,但为了大义,就算背负上叛逆的骂名,我慕容璞也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在所不惜。”

“如此说来,王爷还真是有颇多苦衷了。”听了这一大堆的废话,凤西楼实在是很想笑,但现在还不是笑的时候。

“若凤公子能明白老夫的苦处,那于老夫也算是莫大的安慰了。”

“好说。”状似心不在焉地回了句,凤西楼转头望向坐在另一边的靳雨若与方曦晨,柔声问道:“今日天冷,雨若身子可还适应?”

微微欠了欠身后,靳雨若轻声笑道:“凤主不必挂心,雨若身子并无大碣。”

“无碣就好。”

凤西楼突然扯开话题,慕容璞不免有几分尴尬,但毕竟是只老狐狸,听了二人的对话后,便立刻转向靳雨若,状似讶然地道:“这位靳姑娘有病在身吗?”

“小女……”

靳雨若才要回话,在她身边的方曦晨却接过了话茬儿,生硬着声音道:“江湖中人,皮粗肉糙得很,比不得名门贵族的公子千金,小病小灾的死不了人,不劳王爷费心记挂。”谋反还能扯出一大堆狗屁道理来,以方曦晨直来直往的脾气,没有直接写上“无耻”二字贴在慕容璞的脸上,就已经算是很客气了,怎么还肯让靳雨若与这种老贼费口舌?

面对方曦晨的敌意,慕容璞却故作不知,依旧状似关心地道:“话可不能这么说,小病不治,必成顽症,姑娘千万不能小看了啊!本王倒是收藏了不少名贵药材,兴许对靳姑娘的病情有所助益,为了对小犬日前的荒唐行径略表歉意,虽不足抵其罪之万一,但还望凤公子能海涵笑纳。”

“王爷美意,凤某心领了,但实在不敢让王爷破费。”

“何来破费之说?药材原本就是用来治病救人的,就如施权用兵一般,若用在了适当之处,药者物尽其用,受药者若能药到病除,岂非皆大欢喜?”

“皆大欢喜?”凤西楼微微一笑,道:“王爷好有趣的比喻!只不知在王爷眼中,王爷麾下的将士是药?抑或将凤某……”

“哈哈哈,凤公子多虑了!”适时地打断了凤西楼那有可能挑起火药味的话语,慕容璞忽又岔开了话题,道:“当年令尊师执掌九天十地之时,贵帮在神洲权势、地位便已令人望而生威、不容小觑。那时各国国君可是对令师着实看重,皆恨不得收为帐下所用。”

“哪里?家师只是一介江湖闲人,不过恰巧从师尊手中接下了一个小小的帮派而已,承蒙错爱,实是愧不敢当,所以直至仙逝,终不敢接受各国邀约。而凤某也只不过是再从师傅手中接下了这一大家子的生计,其实并不如外人所想的那般风光。”

“凤公子过谦了。自公子执掌九天十地以来,贵帮不仅威名更胜于前,且人才济济,能者辈出,而凤公子的才识武功不知令多少人艳羡神往,本王也早就想与公子好好结交一番了。奈何辉儿却一直未有机会为本王引荐,本王一直引以为憾。而今终于与凤公子得以相交,虽是因由辉儿闯下的祸事而起,但也算是遂了本王的心愿,实属万幸。”

“王爷言重了。凤某只不过是一山野草民,平生无大志,但求在江湖上过几天逍遥快活的日子,今生便已足够。王爷位高权重,乃人中龙凤,凤某着实不敢高攀。”

“本王如今身负谋逆之名,何来位高权重之说?凤公子这般推托,兴许是怕受到本王牵连?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也是人之常情。但本王却是诚心诚意想结交凤公子,且浚国情势未明,本王未必就会给凤公子招灾惹祸。”

“王爷,凤某已然说了,在下是江湖人,从来无心过问政事,浚国情势如何,与九天十地并无干系。”

“那好,我们不谈浚国,谈些别的。”慕容璞目光微闪,沉声笑道:“本王十五岁起从军打仗,这几十年来经过的大小战役不下百场,虽不敢说已对浚国的山河地图了如指掌,但对各边陲重地,沿海风貌倒也知之八九。”

“神洲之中有谁不知慕容王爷决策千里,用兵如神,是难得的良将。”

“哪里!用兵之道,无非是借助天时、地利、人和这三者之利害关系……凤公子博学多才,文武兼备,本王说这些话倒象是在卖弄了,不过,不是老夫夸海口,这地利一项,道还颇有心得。”

“哦?”听出对方话中有话,凤西楼不由得微挑了挑眉。

“当年,女娲用神力将神洲一分为九,泠、沥、洌、湛四国居于外海,浚、涟、漓、鸿位于中岛,中天则居于内海之中。八国分立后,虽曾立过盟约,但与外海之国却仍偶有战事。在海上作战不比陆地,各处的暗礁、激流不可不防,若不清楚那些地理分布,一不小心,便有全军覆没之虞。”说到这里,慕容璞故意顿了顿,看了眼凤西楼后,又道:“早年间,我浚国曾与湛国起过战事,凤公子应该也曾耳闻吧?”

“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凤某虽还年少,但也听得一些。王爷以二十万海军生生挡下了湛国上千条战船,三十万的精兵,其间的骁勇之姿在各国间流传甚广。”

“哈哈,不敢当!”笑了笑后,慕容璞又道:“但自那一役之后,本王倒是越发的对海势地形感兴趣起来。这十几年下来,亲自出海绘制,或是从各处求购古图,倒是收集了不少珍贵的资料。”

凤西楼的目光沉了沉,但随即便又回复了神情,笑道:“王爷还真是用心啊!”

“若不用心,怎么能成大事?哈哈!”说了这句后,慕容璞突然状似无意地道:“不过,本王还真是收到了一件了不得的东西呢!”

“是什么物件竟然能令王爷另眼相看?”

“一张,”慕容璞故意顿了顿,意义深长地望着凤西楼,一字一句地道:“通往中天的古海图。”

虽然只是很细微的神情,但慕容璞还有看到了凤西楼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一抹笑容在他的嘴角挂起,看来,他至少有一样赌对了。罗沙只是个引子,那张海图才是真正的诱饵。至少对他来说,用一个女人来与九天十地做交易,未免有些荒诞,再好的女人,对男人而言也只是附属品。他不会打没把握的仗,至少在慕容璞的观念里,通往中天的海图,绝对比一个女人有价值的多。

凤西楼想去中天——这似乎是一个可信可不信的传闻,毕竟没有人去过中天……至少,就算有人真去到了中天,却没人回来过。而且关于中天各种神秘的传闻,也令得几乎无人会想去那里。所以,对于凤西楼想去中天这件事,并没有人能肯定。但现在慕容璞却确定了。现在,他只要等凤西楼自己向他开口了。

“王爷,”凤西楼微笑着望向慕容璞,有礼地道:“真是好本事,这都能弄到手!”

嘴角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慕容璞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凤西楼那淡定的神情,“哪……哪里?”难道他又估计错了?不!绝对不会!

“王爷,”凤西楼又一声有礼的称呼,令慕容璞的心中又燃起了希望,“何时能将凤某的人带来?”

看着凤西楼自若的神情,慕容璞几乎听到自己牙根咬碎的声音。他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他掌握着凤西楼这么多年一直想得到的东西,但他居然还能自若地向自己讯问罗沙的事,这凤西楼果然不简单。想他慕容璞叱咤风云几十年,什么样的仗势没见过,又除掉了多少敌人?但他此刻却仍看不清凤西楼心里在想什么。虽然只有二十多岁,但绝对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若他日自己登上帝位,一定要想办法除掉九天十地,除掉凤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