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舞九天

九十四、争执

再度睁开眼时,已是第二天清晨,休息了一夜,精神已然好了许多。因为在军帐中,所以阳光并不刺眼。罗沙微微动了动身子,突然脸色微微一变——她的腰上竟然横着一条不属于她的手臂。她猛地坐起身来,转头望向身边,却见慕容清晖只着中衣,正躺在她身边,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你……”确定了自己身上的衣服还在,罗沙立刻向他怒目而视,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本侯的军帐,我自然在这了!”慕容清晖一手支撑起额头,淡淡地说着。

“我是说……”罗沙咬了咬牙道:“我是说你为什么会睡在我边上?”就算她是被他抓来的肉票,也没理由住在他账中还与他“同床”啊!慕容清晖是做事疯狂了点,但即使他不理男女授受不亲的俗礼,但至少该知道自古以来军中是不允许女子出现的。以人质而言倒是可另当别论,但将她关在他的帐中已是不妥,若还同榻而眠,传了出去,影响的只会是他自己的声威,他都不会考虑的吗?当然,罗沙并不是为他着想,她只是替自己担心,谁知道这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来。就算他对凤西楼有所顾忌,但他能将她绑来,证明已经不介意撕破脸了,她必须得为自己的安危考虑。

“本侯在自己的帐中,不睡**,难道你要我睡地上?”

罗沙紧抿着唇,望着慕容清晖,绷着脸一言不发,她要好好地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昨夜慕容清晖说的话,她还是有些不明白。她原以为对方是为了凤西楼而抓她的,可感觉上又有点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就是……她心念才一动,腹中传来的一阵绞痛,令她猛的身体前倾,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蛊毒竟然在此时发作了。

虽然中毒已然有段时间了,可那种钻心蚀骨的痛还是让人无法承受,罗沙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冷汗瞬间布满了她苍白的脸庞,连视线都开始模糊了。

“痛的话为什么不叫出来?”听畔传来慕容清晖冷淡的声音,而与此同时,一只被划开的手腕伸到了罗沙的面前。虽然神志有些模糊,但罗沙依然知道眼前这能阻止她痛苦的药血是来自慕容清晖的。望着那好几道新旧伤疤交错,此刻正因新伤而淌着血的手腕,罗沙竟然犹豫了。这血能解除她暂时的痛苦,而且之前她也是靠这血撑过来的,昨夜她已经知道她所饮的蛊血是慕容清晖的,但此刻亲眼看见他划开手腕给她止痛,又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虽不能说象吞了一只苍蝇那般难受,但心里确实怪怪的。

见罗沙明明痛得快晕过去了,却还只是望着他的伤口发呆,慕容清晖不由得眉头微皱,冷着脸,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将罗沙的下颚抬起,将血滴入了她的口中。

浓重的血腥味在罗沙的口中化开,与之前所饮的不同,这次的血还带着温热的温度,但同样让人感觉难受。

用茶涑了涑口,已然止住毒性的罗沙望着被子上血迹发着呆,忽转头望向正在包扎伤口的慕容清晖,脸上有一丝茫然与迷惑,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要给我下蛊?”

慕容清晖缠绷带的手顿了顿,抬头望向罗沙,沉着脸道:“你觉得呢?本侯为何要大费周章的让人把你绑来,还要给你下血蛊?”

“我原以为你是为了对付西楼,可是,”罗沙忍不住苦笑了一声,道:“我现在倒觉得你只是单纯的看我不顺眼。”可这理由罗沙自己都觉得有点站不住脚。以慕容清晖的性子,若真看她不顺眼,哪会对她这么客气?不直接宰了她,怕也得用刑了吧?但目前为止,他除了把她关在自己的军账中,再加上昨夜逼她吃东西时拽了她几次头发,还有抱着她睡了一夜(寒)之外,她的待遇比上回在慕容府中强多了,至少没把她打到吐血、昏迷。

“你觉得本侯看你不顺眼?”慕容清晖望着罗沙,目光又冷了下来,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隐隐闪动着。

看着他的目光,罗沙竟然感到有些心虚,转开眼微皱着眉没好气地道:“不然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理由能让你这么折腾我!”

“如果,”慕容清晖突然伸手托起罗沙的下颚,并以不容她挣脱的力量,将她的脸转向自己,望着她道:“如果本侯对你说,我只是想把你留在身边呢?”

“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而且也没兴趣留在你的身边!”罗沙一把甩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着。

“为什么?”慕容清晖的双眼微微眯起,目光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怒意。“因为凤西楼吗?你为了他才不愿留在本侯身边吗?”

“……”他的话让罗沙彻底无语了,之前只是隐约感觉到而已,但她一直不能相信慕容清晖抓她来就只是为了将她留在身边。她并不是不解世事的白痴,之前在知道解毒的蛊血是来自慕容清晖时,她就隐约觉得不对劲了,因为这手段未免太过极端了,完全是损人不利己,如果自己在凤西楼心中真的那么重要的话,他完全有可能会被凤西楼抓去当“药人”养着。可是,就算这是他最终的目的,罗沙也不明白自己有哪点值得他这么做了?“你是不是应该去看看大夫?我看你是真的疯了!”

“想把你留在身边就是疯了吗?”慕容清晖猛地抓住罗沙的头发强迫她面对自己道:“如果你觉得我疯了,那就疯吧!反正你这辈子都别想离开我的身边!”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罗沙伸手拉住他的手,不示弱地回望着他道:“我讨厌你,非常的讨厌你,这样子,你把我留在身边有意义吗?”

听着罗沙的话,慕容清晖只是恨恨地盯着她,另一只手猛地捏住她的脸颊,沉着声音道:“你讨厌我没关系,本侯不讨厌你!你的蛊毒不解,这辈子你都离不开我的身边,所以,就算你不乐意,也最好习惯起来。”

“放手!”罗沙用尽全力挣脱了慕容清晖的手,身子还未恢复,让她只能一手抚着胸口喘息着,一边瞪着他咬牙道:“不管你为何理由要把我留在你身边,但你不觉得自己这样做很可怜吗?你用蛊来控制我,那和留住一具行尸走肉有什么分别?如果我宁可死也不愿意留在这里,到那时,你还能控制我吗?”

“我不会让你死的,只要我还活着,你就必须活下去!”

“你真是不可理喻!你把人当什么了?”罗沙真不知道他父母是怎么教育孩子的,怎么能把人给教出这种扭曲的性格来?不过,正常人能起兵造反吗?“慕容清晖,你看清楚了,我是个人!有血有肉有思想有感觉,不是块木头,更不是你的玩具,由得你想怎样就怎样!可能对你们这些王公贵胄而言,象我这样的平民百姓如同草芥蝼蚁,只不过是贱命一条,可你看看身边的那些人,去掉身份官衔,大家并无区别。你想发疯的时候能不能设身处地的去为别人着想一下?今天如果我们身份对换,你会愿意被我这样控制吗?”

“对换?可惜你不是本侯,本侯也不是你!”他望着罗沙,目光更显幽暗。“但若身份能够对换,本侯心甘情愿被你控制!”

“你……”罗沙为之气结,“我搞不懂,你为什么非要把我留在你身边?是不是因为我以前冲撞过你,你觉得心里不快,所以想把我留在身边慢慢收拾?一方面能报仇,另一方面也能用我要胁西楼?可就算这样,你觉得有必要用自己的血来下蛊吗?两天就要割开手放一次血,你不痛吗?而且就算你的血是我的救命稻草,我也不觉得你能完全威胁到我们,如果我们想办法把你抓了,当‘药人’养着呢?到时候你觉得自己还能威胁到谁?”

“我能为你下蛊,自然做了万全准备!”慕容清晖淡淡地笑着,“若凤西楼想将本侯抓走,本侯自然能将救你命的药血变为毒血。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介入你我之间!最糟糕的只不过是咱们俩一起死!”

他的话让罗沙的心中一阵发寒,无法自己地抬头望着他脸上那阴沉但却认真的表情,“慕容清晖,这样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把我强留在这里,真的那么有趣吗?”

“好处?”慕容清晖望着罗沙,脸上的笑容黯了下去,目光幽寒而深不见底。“对本侯而言,把你留在身边就是最大的好处了。那不止是有趣,而是……”他顿住了话语,突然笑了起来,道:“你不是喜欢救人吗?而我手中又是很多条人命可以让你救?不知你有无兴趣?”

“谁的命?”罗沙愣了愣,突然想起了萧潇,凤西楼曾说她在泰和公主的和亲队中,而公主被慕容父子所扣,虽然凤西楼承诺过派人保护萧潇,但谁能保证不出意外?

“你身子还病着,等养好了再说吧!”慕容清晖故意停住了话题。

“我没事!告诉我,你手里有谁的命!要我用什么来救?”罗沙焦急地望着他,双手不自觉得握紧拳头。

“你想用什么来救?”慕容清晖冷冷一笑道:“你还是那么喜欢强出头,可现如今你连命都是本侯的,你还有什么能用来救人?”看着罗沙闻言后懊恼而又不甘心的神情,他又道:“你还是乖乖地听本侯话,将病养好了再说吧,不然,本侯心中若是牵挂着你,一不小心对人犯失了分寸可就不好了!”

听了慕容清晖话,罗沙纵然再焦急再不愿意,也只得如此了。不管是谁的命,她也不敢冒险去惹这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