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舞九天

九十、异数

红肿的眼睛加一夜无眠,罗沙直到第二日下午才起身。她原以为凤西楼会离开,所以,梳洗完毕之后,当她被人领到雅间,看到与慕容毅、秦皓坐在一起的他时,不由得呆了呆。但也只是呆了一下,随即便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秦皓叫人来找她时说有正事要谈,她不可能为了照顾自己的情绪而主次不分,所以在略微的沉默之后,便开始与秦皓,还有昭帝讨论起了宪章的细节。

这其间,凤西楼一句话都未说,甚至没有看过罗沙一眼,冷漠的表情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反观慕容毅倒是对那份宪章十分有兴趣,并问了罗沙不少的问题。

掌灯时分,亢长的会谈总算结束了,虽然还有不少细节要再商议,但从慕容毅感兴趣的样子来看,联盟之事还是有戏的。心中安定了不少,罗沙便找借口回屋了。虽然一天未进食,但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对着凤西楼,她更吃不下。

直到罗沙离开后,慕容毅才笑望着秦皓道:“这位罗姑娘果然是个特别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碰到不把他这个皇帝当回事儿的人呢,她与他谈活时,就好象面对的只是个路人甲一般平常,自己说的话稍不合她的意,便立刻反驳,且说话掷地有声、言之有物,看问题都有独到之处,常常说出一些他闻所未闻的观点与见解。

“是啊,身为女子倒是可惜了!”秦皓微微一笑。否则直接拖入他的幕僚团,那也就不存在想让她当明王妃的问题了,害得他差点得罪凤西楼。

说起凤西楼……秦皓转头望了眼那张冷若冰霜的脸庞,眼底闪过一丝好笑,能让“凤主”吃瘪的也只有罗沙了。看两人的样子就知道昨天定是不欢而散。这女子还真是不好惹。

“凤公子……”慕容毅看着心情不好的凤西楼,心中暗暗斟酌着该如何开口提合作之事。

“慕容璞的人头!”不待慕容毅后面的话说出口,凤西楼冷冷的说了一句。

“?”慕容毅呆了呆。

“我着人将慕容璞的人头送于浚皇,这可足够?”他没空与这两位牵扯太多,他还有自己的问题要和罗沙解决呢。依他原本的脾气,昨夜就该走人了,可却该死的迈不开步子。他为罗沙做了这么多,凭什么要他现在才放弃?若不将这女人收伏了,他也别当这“凤主”了。

“此话当真?”慕容毅眼中一亮。如果是别人说这句话,他定不会当一回事,但如果是凤西楼这样说,那他一定会做到。

“凤某从不打诳语。”这该死的女人,刚才进来时居然理都不理他。他虽有气,但也心痛她脸上的憔悴。昨夜他始终守在她门外,隐约听见屋里传来阵阵的抽泣声。坚强如她,竟然哭得那般伤心,他岂有不心痛的?真恨不得冲进屋里,不管三七二十一,将她绑走就是了。可最终还是忍住了,此刻将她带走,于两人之间的问题并无解决之法,只怕会弄得更糟。况且他也已答应浚帝详谈,自然不会失信于人。

“有凤公子这句话,浚帝可放一百个心了。”秦皓轻笑着瞥了凤西楼一眼。听手下说他昨夜在罗沙门外守了一夜,居然能忍住没把人绑走,还真是难为他了。不知十二皇叔知道这件事的话,会作何感想?好久没见到他了,他似乎该去拜见拜见他这个长辈,顺便八卦一下。

听了秦皓的话,慕容毅突然站起身来,一脸严肃的向凤西楼深深地作了一揖,这一举动令另两人都不由得一怔,连凤西楼都面色微变地站起身来,道:“浚帝这是何意?”

“凤公子不必在意!”慕容毅直起身来,正色道:“朕这是为浚国百姓向公子行礼。若能杀了慕容璞这老贼,凤公子可谓是救了千万百姓的性命!于公于私,都理当受此一拜!”

“浚帝不必如此。”凤西楼挑了挑眉,他肯帮他,一半是因为罗沙,另一半与秦皓也有些关系。取慕容璞的人头虽然不易,但也并非难如登天,他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却不料慕容毅竟然肯因为而向他行礼,倒让他忍不住对这少年皇帝刮目相看了。

“凤公子肯出手相助,等于帮了浚国。朕无法向公子承诺什么谢礼,但若他日公子需帮助,只要不危害浚国上下的安危,朕定当全力相助,在所不辞。”

“浚帝言重了!”凤西楼微微皱了皱眉,他帮他并非是想要什么回报,若是可以,他并不想与这些人牵扯太多,扯得太多对九天十地而言并未见得是一件好事。

“是啊,凤公子向来是施恩不望报的!”秦皓在边上酸不溜丢地笑着。他倒要看看凤西楼能独善其身多久?这份宪章若要实施,怕将来有得好牵扯了,这也代表——将有一场好戏可看了!他真该谢谢罗沙,不然谁有福气看凤西楼的好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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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雨还在下,惊蜇过后,雨水渐渐多了起来,淅淅沥沥的下得人心烦意乱。一如罗沙此刻的心情。

他——终究是没走!想起刚才见到凤西楼,克制了半天的心跳,在四周无人的此刻,顿时纷乱了起来,说不清是开心还是难过,竟让她又几乎想哭了。昨夜看着他甩门离开,罗沙几乎以为两人之间就此完蛋了,她生气、心痛,甚至带着几分悔意,几乎忍不住想开口挽留他,但她的自尊却令她无法开口。求来的东西终是不牢靠,相爱的两人是需要彼此退让一些,但却绝不能靠一方的委曲求全来维系,那样的话,只会让茅盾变得象癌细胞那样,终有一天会扩散得无药可救。如果是那样的话,她宁可忍痛将其“切除”。原本,她以为自己必须和自己的初恋说“再见”了,毕竟象凤西楼那样骄傲的人,怎肯轻易地让步、低头。谁想他竟然会留下来。也许,这并不能代表什么,但罗沙的心却因为而有些雀跃,只是刚才她没有表现出来。

虽然心中有几分开心,但凤西楼刚才却依然对她不理不睬的,这又让她忍不住觉得自己是自作多情,人家未必是为了她而留下的。虽然她也忍着没理他,但换作别人这样对自己时,却不是滋味。爱情真是个让人头大的东西,连她都会患得患失起来。

推开窗子,让雨顺着风轻轻地飘打进来,落在她的脸上,好让头脑清醒一些。罗沙此刻也确实需要清醒。扪心自问,她是喜欢凤西楼的,只是之前发生的事情,让她突然意识到了两人之间的问题。她并非是不想解决,也不是想把事情闹得这么僵,只是两个人都火气大了点,又没人肯让步,才弄到了今天这种局面。

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罗沙深吸一口气。既然凤西楼没有走,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留下的,那也许自己应该再心平气和地去和他谈一谈。自己付出了感情,如果就这样无疾而终的话,怎么想都会觉得不甘心。她就赌凤西楼心中还是喜欢她的,既然这样,没理由莫明其妙的分手,至少应该再努力试试看,而不是两个人都在那里赌气,这未免太幼稚了吧?

打定了主意,罗沙心情顿时好了一些,一天未进食的她竟然也有些饿了,转身正想去叫小二送些吃的来,忽然觉得身后一阵劲风吹过,桌上的烛灯应声而灭。心中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罗沙忙回身,握紧的拳头未及挥出,只觉得脖子一紧,一股力量抵住她的咽喉处,生生地将她推至墙角。

定下神来,罗沙借着微弱的月光,隐约可见面前的黑衣人略微比她矮了一些,但看身形可确定对方是一女子,而那张美丽而阴狠的脸宠却给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孟叠霜!罗沙惊讶地睁大眼睛。自从离开叠霜宫后,她就再也没见过这个女人。因为罗沙不怎么喜欢她,所以也从来没打听过她的事情,自然不知道是她伤了自己,而且正被九天十地追杀。此刻罗沙正奇怪孟叠霜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而且用刀抵着她——咽喉处传来的冰冷的触觉,明显是匕首——她不也是九天十地的吗?难道是凤西楼要她来的?但没理由啊,就算他生自己的气,应该也不会用这种方式来对付自己吧?看孟叠霜眼中的阴狠,活象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似的。

看着罗沙的神情,孟叠霜冷冷地笑道:“看来罗姑娘还记得奴家,奴家还真是荣幸之至啊!”

“孟宫主,你这是做什么?”罗沙皱着眉想动下脖子,但压迫感立刻让她放弃了这个念头。

“孟宫主?”孟叠霜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语带嘲弄地笑道:“凤西楼什么都没告诉你吗?”

“告诉我什么?”罗沙完全一头雾水。

“他没告诉你,那支差点让你丢了命的箭就是我射的?没告诉你我正在被他追杀吗?”

“什么?”罗沙不敢相信地望着她,“为什么?我得罪过你吗?”

“你是得罪我了!”孟叠霜恨恨地盯着罗沙道:“因为凤西楼在意你,所以我才想要你死!”

“你喜欢他?”对于这个莫明其妙的女人,罗沙直接的反映就是这个,不然实在不知该怎么解释了。

“我恨他,所以才要他痛不欲生。凡是他在意的,我都要毁掉!”孟叠霜咬牙切齿地说着,美丽的面容显得有丝扭曲,而手下不自觉地用着力。

咽喉处传来一丝疼痛感,罗沙知道刀已划破了她的肌肤,心中不由得有些焦急。这个女人莫不是想来杀她的?但她还不想死,她还有话没对凤西楼说呢。但眼下这种情况下,她绝对没有逃脱的可能。

“你怕了?”看着罗沙眼中闪过的一丝惊慌,孟叠霜“咭咭”地笑了起来,但眼神却冰冷的可怕,带着一丝诡异的疯狂。

罗沙没有回答她,她又笑道:“你不必怕,我不会立刻杀了你的,那岂不是便宜你了?留着你还有用处呢!”说着,突然将一物塞入罗沙的口中,将她下颚一抬,强迫她吃了下去。确定她已咽下后,才松开手,笑盈盈地望着她。

“你给我吃了什么?”罗沙抚着脖子,半伏下身,想将那东西吐出来,但却徒劳无功,反引得自己一阵猛咳。

“会让你和凤西楼都生不如死的东西!”孟叠霜微微笑着,轻柔的声音却如刀刃一般冰冷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