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一夜

第八章 真实的谎言

爱情,从来都是一个鲜活的话题,它的生命力远远超过爱情本身,跨越了所有的时间与空间,依然鲜活着。而处在爱情之中或者之外的人们,却鲜有明白其真意的。但无论明白与否,我们都或多或少的与之并肩走过一程。

“这个嘛……我想知道你是如何界定‘纯真’的界限的。”因为爱情加了“纯真”二字,解释起来也就更加的困难。

“就是很纯粹的那种,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那种。”她似乎在有意避开什么,话说的格外含糊。不说我似乎还可以揣测其中的意思,但这么一说,反倒让我迷糊了。

“乱七八糟?”

“嗯……怎么说呢?就是不是奔着‘性’去的那种爱情。”她在犹豫了一下后,还是踩到了鼓点儿上。

“你是说两个人相爱不要性,纯粹的柏拉图式的?”

“也不是。就是不要以性为主要目的的那种吧。”

“嗯,你是想说,在这种爱情下,一个人爱你,不是为了占有你的身体,而是爱你整个人,无论优点还是缺点,完整的接纳你,尽管你们之间也会和其他情侣一样,有**,对么?”为了把问题说清楚,我抛除了男女之间的那尴尬的界线与禁忌。毕竟,纯粹的讨论与龌龊的挑逗还是有分别的。

“对,就是这个样子的。”我的复述得到了认可。

“那好,就从这个出发点出发,我认为,当然啦,仅代表我个人观点,是否代表事实,还是需要佐证滴。爱情这个东西嘛,肯定是存在滴,要不就不会有那么多缠绵悱恻的故事发生了。但是要说到你所描述的那种‘纯真的爱情’,我不能确定。不能确定不是不能确定其有无,而是我根本就无法根据阅历找到合理的证据证明一个人爱另外一个人是爱上了对方的全部,还是出于一种占有。因为这二者本来就是合为一体的,如果硬要分开的话,还是有相当难度的。”我顿了顿,准备用唾液润滑一下喉咙接着高谈阔论。她插话了。

“照你这么说,纯真的爱情是子虚乌有的咯?”

“也不能那么说。我们把话题讨论的范围限制在正常的异性恋内。一个人爱另外一个人,首先是基于性别的差异。这种生理的差异,刚好迎合了男女之间性欲满足的基础条件。而爱情的产生,是认识到了这种性的差异,双方都知道对方可以满足自己的性需求,并将对方的性纳入对方的整体来得出结论,是爱还是不爱。如果把注意的焦点都放在性上,那人们就可以随便的爱上任何一个人了。但是事实不是那么回事。所以,从性与整体的区分难度上看,你说的那种情况我很难说到底是否存在。”

“好深奥噢。能不能简单的说明一下。”一脸的微笑,漂浮着一脸的迷茫。

“那……举个例子吧。一个很优秀的男生,各方面都很好,你喜欢他,或者说爱上了他,是因为他是个男生,很优秀的男生。注意,这里我分成了两个部分,“是个男生”是基础的部分,是你爱的前提条件;而“很优秀的男生”就成了你爱的现实条件。如果这个男生变成了太监,你还会爱上他麽?八成不能。如果这个男生是个下三烂,流氓,瘪三,你会爱上麽?也不能。这样来看,性与整体是无法分开的。所以柏拉图式的爱情,严格意义上不是男女之间的爱情,而是人类一种情感之一。”

“嗯,这么说的话,纯真的爱情就是没有了咯?”她略有失望的说。

“那倒不是。我想说的是,不要试图把爱与性分开,爱是应该有性的,尽管性不必记在爱的名下。”

“那到底有没有呢?”

“呵呵,又归结到这个问题上了……要说清楚的话,还真的很难。不过,有一个标准可以衡量这种爱是否存在,那就是要看你是否心甘情愿。只要你心甘情愿,这爱就是纯真的;如果你心不甘情不愿,你就会认为对方是在索取,是在占有,是在寻快活,那就不是爱了。”

“啊呀!你真棒。我终于弄明白了。我说我怎么觉得他对我的爱不纯呢,原来是我不甘心在结婚之前那样。而他不尊重我的选择,那也就不是爱了。对麽?”她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望着我的眼睛寻求肯定。其实说到这儿,我已经糊涂了。什么是爱,什么是纯真的爱,我也根本就没有弄懂过。如果我弄明白的话,或许就不一定会有离婚,更进一步而言,也不一定会开始这样失败婚姻的开始。或许我们之间问题就是因为缺乏爱造成的吧。

“别这么夸我,其实我对‘什么是爱’也一头雾水呢。”我实话实说。

“不雾不雾,你可是比我明白多了。经你这么一点拨,我终于明白我和他之间根本没有爱情可言,现在就不觉得失去什么了。因为我没有得到过爱情,也就谈不上失去了,对吧?”

“太对了。悟性绝顶的高。”我又开始溜须拍马了。

“哪有,还不是你讲的明白嘛。”她慢条斯理的调子,真是别有一种风情。我们两个互相吹捧,居然如此自然滴。

我看着她那副可爱的样子,突然觉得很有成就感,而这种成就感不知不觉在脑海里来了几个漂亮的转身,幻化成一个熟悉的影子,她在微笑着向我走来,着一席轻纱裙,骨若柔风。

“你遇到过纯真的爱情麽?”她发问,尽管我听到了,却没有回过神来,依旧沉浸在这种虚无缥缈的幻象里。

“喂,我说话你听到了没有?”

“什么?你刚说什么了?”

“就知道你走神儿了。想什么呢……我是问你,你遇到过心甘情愿的人没有?”她耐着性子说道。

“嗯,这个问题啊,我前面讲的故事已经提到过了呀。”

“你的旧情儿?还是结婚的那个?”

“别用旧情儿这个词儿,听着老别扭呢。不过是她没错。”

“可她嫁给别人了呀。”她似乎不解。

“我觉得我们之间的爱纯真与否与她是否嫁给别人没有关系。我们彼此都是心肝情愿的,只是那时她没有办法处理好各方面的关系。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我反倒更觉得她是可爱的,值得钟爱一生的女人。”这话应该是掏心窝子的话了。

“那你现在还爱她麽?”这话问的我有些犹豫,我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是否还是当年的那个她,是否还会令人怦然心动;即使我说爱,那我能保证爱的是眼下的这个她而不是当年的那个她麽?时间可以改变一切,我们之间的一切会永恒的麽?

“对于当年的她,我当然还爱着,深深的,没有改变过。但是我不知道眼下她是什么样子,是否还像当年一样……”

“你说人会变的,是麽?”

“当然。起码会慢慢变老,阅历增加,饱经风霜。”

“那倒是的。那你觉得和你老婆是纯真的爱?”她看着我的眼睛,问了一个我不想被问及的问题,因为我也说不明白,我和前妻之间到底是否有爱存在过。

“说不好。”这样的回答应该是很实在的,但并不合乎问者的要求。

“那你为什么要娶她呢?”

“好像当时我单身,她也单身,两个人都寂寞,而后凑到一起了,而后觉得别人结婚了,我们也该结婚,就结了。也没有想到爱与不爱的问题。”

“那你对她说过‘我爱你’之类的话了麽?”

“有什么分别麽?”

“你先回答我你说过麽?”

“额,好像没有吧。”

“那怎么会走到结婚呢?……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很想听听你们的恋爱史。”

“很有兴趣?”

“是的。”

“比了解我本人还有兴趣?”

“那些事情应该是了解你本人的一部分吧。”她笑笑,我也笑了。

“好吧。简单的说,我和她见面是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那个聚会上别人都载歌载舞,只有我和她坐在那里静静的看别人歌舞。我觉得她和我很像,都是那种‘人多时候最寂寞’的那种,就彼此聊了起来。或许是借着酒精的劲儿吧,我们聊的很投机,从上古神话到改革开放,从古希腊雅典讲到日本富士山,从哲学衍生到美学,从高雅艺术谈到**行为艺术等等,在很多方面都有共同点。于是那个聚会结束后,我们谁也没有回家,而是一起去了旅馆,而后就走到了一起。”

“你们是知音?”她若有所思状,右手托着下巴,胳膊肘支在桌子上。

“当时似乎是那么以为的,但后来,我觉得我们是对手似乎更合适。”

“为什么这么说呢?”她一脸的茫然。

“怎么说呢,这个事情还真有点复杂。这样吧,你觉得如果一个人老在欺骗你,你会怎么想?”我反问了她,想顺着她的回答去回答她的提问。

“那他肯定是坏蛋,不值得信任。”她爽快的回道。

“对,不值得信任。而信任是爱的基础,对么?”我又搬了一块砖头,作下一块垫脚石。

“是的呀,连信任都没有,怎么爱呀。”她很赞同的点点头,眼睛还巴巴的望着我,满眼的希望我继续将话题延伸完毕。

“对,我和她之间就没有建立起足够的信任,所以我没有对她说那三个字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没有尝试着建立信任麽?”

“做过很多努力,但在接近信任的时候,总被无情的摧毁。”说到这里时,我心底扫过一片阴云,但马上被我拨开了。我想尽量轻松的面对眼前的这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小姑娘。

“什么原因?”她坐直了身子,似乎需要拉开一点距离才敢放心大胆的接受我所陈述的理由。

“比如,她说她不是处女是自己**弄破的。当时我也就信了她。毕竟那个年代中国已经进入性觉醒时代了,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女孩子在第一次和男人之前,自己寻求性快乐也是正常的事情。因此她这么说我也就没有往心里去。我讲过,结婚之后我们没有很快生孩子,你知道原因麽?”

“不想马上生孩子,多享受几年的二人世界?”她试探着。

“你是这么想的吧。”我把目标转到了她身上。

“那当然。要不青春都给了孩子,多不值呀。不过也难说,没准儿到时会改变想法呢。”

“当时我们没那么想。毕竟她年龄也不小了。如果不抓紧生孩子,以后生孩子的困难也会越来越多的。她怀孕了几次,都没有挂住,流产了。开始我以为她身体不好,就给她吃很多营养品,还是照流不误。后来经过医生检查,我才大吃一惊。她的子宫壁薄,挂胎很难。医生在给我结果的时候,还骂我说不知道疼惜老婆,都把子宫刮的那么薄了,让我以后注意点儿。我突然有一种被侮辱的感觉。尽管我尽量说服自己,她是否处女对我并不重要。但这事儿还是在心里落下病根儿了。”

“所以你们最后离婚了?”

“离婚虽然是其他问题引发的,但我想这应该是主要原因吧。”

“你就那么小心眼儿?女人不小心被人骗,做错了事情,被刮宫,也不能全怪女人呀,还不是你们男人惹的祸?”她听到我为了这个事情离婚,居然有些气氛。

“这个和小心眼儿没有关系。我并不在意她过去做了些什么。我在意的是,她在欺骗我。即使子宫壁薄的检查结果出来了,还不承认,还骂人家医生乱说。我事后找医生道歉时,医生说她的子宫有明显的刮宫痕迹,而非先天性的。我被骗了,居然像一个傻瓜一样,在外人面前才知道自己被骗了,你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麽?”

她摇摇头。

“耻辱。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回到家她还跟我大吵特吵,说居然相信别人的话,而不信任她。我当时觉得既然已经结婚那么久了,就没有必要因为这个闹到分道扬镳的地步。可是她每次不顺心的时候,都会大吵大闹,翻老底儿,而且把所有的不快都归结到我的身上。即使女儿的出生也没有让她变好。”我停下来,试图缓和一下刚才讲话内容给自己造成的烦躁情绪。

“而后你忍无可忍就离婚了?”

“不是。离婚是她提出来的。”

“你就同意了?”

“那还能怎么样?我只求息事宁人。如果上帝注定了我的孤独,那也只好受着。”我无奈的耸耸肩。

“别难过,会好起来的。”她居然像个成熟的女人,又像多年的老友那样,探过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算是安慰,顿时让我心里一阵子热乎。“咱说点别的愉快的吧。”她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