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一夜

第一章 春梦如烟

上车后将白色的手提贷放到床尾的简易衣柜里,我坐在床头,靠着车窗向外望了一阵子。此时能看到的,是即将登上“海岸号”旅游列车,开始一次穿越中国沿海风景名胜去旅行的乘客以及送行人们。多数的人脸上洋溢着即将出发的神采,微笑像山岗上的花朵遇到了春风一样,始终绽放着;偶尔有一两个神情黯然的,或许是热恋中的男女,彼此不舍分开吧。但此时的我,已经没有心思去研究别人的表情以及那表情后面所掩藏着或动人或凄楚或欢悦的故事,尽管这和我一向的表现大相径庭。

我那黯淡的眼神在人群里逡巡了几圈之后,已经准备好但终究没有释放出来的小火花儿胎死腹中。叹了口气,将目光从月台上收回,浮光掠影般的从对面的卧铺上滑过。那儿的铺盖依然保留着列车员工作后的成果,默默地等待着这一程的主人。而走廊里时不时走过或男或女或老或少的旅客,大家忙着寻找各自隔间的同时,各种声音互相碰撞着从隔间的门挤进来,更加增添了些的烦恼。对于我来说,能够陪伴自己的,也只有影子。但现在,坐在这个车厢的隔间里,就连影子也消失无形。在这熙攘的环境里,更加凸显了某种寂寞和无奈,似乎刹那间他们已经成长为庞然大物,挤占了所有的空间,让这个失魂落魄的人烦躁的无以复加。

无奈之下,我关上了隔间的房门,将嘈杂挡在门外。回手又将窗帘拉上。既然这一切与我无关,那就彻底无关吧。愤愤地想着,又看了一眼对面的铺,依旧安然寂然。突然想做点什么事情,排遣一下这无处不在的寂寞,于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香烟来,点上,那像漫舞的精灵的青烟从点燃处袅袅升起,在寂寥的空气中刻画出曼妙的身姿,并不断变化出新的形象,像极了森林里的小妖。这一支烟点燃后,竟然勾起了对妻子和女儿的念想。不,妻子已经不再是妻子,只能加上一个“曾经”来表明她的真实身份。而那女儿依旧是自己的女儿,尽管法官已经在法庭上当庭宣布解除了李晓非的抚养权。我始终弄不明白,女儿的抚养权与法官有什么关系,但法官引经据典一副无懈可击并且权威十足的样子,也倒让我找不到还击的口实。只是想起在法庭宣布完后,妻子那决绝的背影以及女儿一步一回头的恋恋不舍的神情,和着夺眶而出的泪水,令人心如刀绞。

平时抽起烟来可是一棵接着一棵,一直抽到脚下的烟屁股堆积成山也不为所动。而今天第一颗烟上的火星还没有碰到过滤嘴上的海绵,我已经感觉到头晕了,眼中的**已经在面庞的任意一个可以到达的地方肆虐着。我将手中的烟头摁在两张铺中间靠近窗子的小桌上的果皮盘里捻了几下,顺势将这支香烟的遗体丢在那里,而后仰躺在铺上,两脚互相帮助脱掉了自身的束缚,而后在腿的协助下胡乱的躺在了**。闭上眼睛,一切眼下的都消失了,而很多过去的,却又翻腾起来。这些记忆的碎片雀跃着排起长长的队伍,依次从脑海中一闪而过。而重复最多的还是妻子决绝的背影和女儿悲伤的眼神,这又催促着主人眼中的**逃脱着束缚,肆意的翻滚到外面的世界。不知过了多久,这高度重复的画面似乎起到了某种催眠的效果,让我进入了一种若有若无的梦境。

妻子决绝的背影消失了,女儿悲伤的眼泪不见了,法官的机械朗读已经终止,而外滩上的钟声则莫名的响起,忽然一列呼啸的火车从黄浦江上疾驶着扑面而来,后面的车厢居然载着东方明珠,似乎这列火车就是要谋杀李晓非的。眼看着这火车就撞到了我,突然金贸大厦横亘其中,挡住了火车的去路。在片刻的迸发之后,东方明珠向金贸大厦压来。我万分焦急之下闭上了眼睛,心想既然是死路一条,早晚都是一回事,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可就在等待着“不可避免的灾难”的时候,我听到了空气中飘来一个温婉的女声,那声音亲切柔和,充满了无限生机。

“李晓非,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我奋力的睁开眼睛,喊出了声音:“依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