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妃

第四十四章:痴狂是他

第四十四章:痴狂是他

我抬头看着观音那看不出是悲是喜的眸子,像我这样的人,还有人世间所有的沧桑,悲欢离合是不是都不值得一提的。

净心,从今天起,不止净的要是心,还要净了我寂寞与悲伤的灵魂。

只是一块木头,别在中间佛室的门口,写着无名寺三字。我便就在这里修行了起来,光光的脑袋现在也慢慢地适应了,每天清早小女孩都忍不了贪睡,我早早起来清扫着门庭,看那林海中黄绿染红,听那声音如高低如『潮』,让它们一起来,逐走心中的寂寞,入了佛门,不代表心真的跨了进去。

我会想,有时会拼命地想孩子,想着我曾经纠结的感情。

衣服越来越挡不住寒意浓重,唯有多做些事,才不至于觉得冷,担了二个水桶就下山去挑水,山间的霜雾浓重,却是各有妙『色』。

下到了山脚下,太阳也升了起来,却还是让我觉得冷,那小河像是银『色』的玉带一样,冒着徐徐的热气,我呵着气暖暖手,再捧起一把冰冷的水洗脸,涟漪散去,看到水面上倒映着的自已,怎么如此的百般寂廖,我修行还不够,我努力还不够,我为什么总会有这样的感觉,抬头看那林间的台阶,写满了斑驳的孤独和叹息,尝过了情的烈酒味,静下来,可唯净不了心。

不能想啊,思念是蚀骨的一种痛。

打了二桶水上来,咬牙地担着,脚有些发抖。天天早上都要来担心,每天早上到山顶,所剩的也没有多少。

才上了二级阶梯,我就不行了,放又不够宽的地方,只能蹲着二手护着,一咬牙,再上二级。

今天的肚子,痛得我像是要绞断了肠一样,再上得几级,却脚软得差点要摔下去,一只大手护着我的腰,另外一只将我肩上的扁担拿了走。

“我终于找到你了,知秋。”低低醇醇的声音,就是那酒,薰得我都双眼『迷』朦的,不用回头,就那温暖的怀抱,我便知道是谁。

低我一级,可是那手抱着我,他的脸却碰到我光光的头,我如惊吓地反应了过来,马上就拉开他的手:“阿弥陀佛,我已经剃度出家了,我佛号是净心,施主你认错人了,请施主莫要唐突,放开我。”

他那手将我更是紧紧地抱住,贴着他暖厚的胸怀:“净谁的心呢?知秋,从秋天杀妃的消息传到了西北,我便抛下军务,不顾一切地要来找到你,我开棺验尸,我怕是你,我到处寻找你,我怕我今生再也看不到你,我真自责,如果我没有去西北,你就不会遭受那么多的风吹雨打,落了你的发,可是给予了你多少的痛疼。”“不要说了。”我吸着气,泪水一滴一滴地滑落下来:“我求你不要再说,如今是皇上开恩,暗里放我一马,也算是我们的缘份,所以还要再能见着,可是我已经入了佛门,我也打算清净一身,不再回到过去,你懂吗?”

他点点头,然后放开了我,肩上还是轻轻的,水桶已经让他担在肩上,他说:“如果这点你也不让我做,让我看着你担水,你却没有了佛家的善念。”

我无语地捡级而上,泪水滑落在尽濡湿我的衣袖,腹内绞痛得让我冷汗冒出,昨日才下过了细雨,日头一晒,在这阴沉沉的地方不见天日,却是冷嗖嗖得教我发抖。

最后是他背着我上去的,肩上担着水,背上背着满头大汗的我,一步一步并不好上去,他慢慢地走,让我有种患难与共的感情。

上了最后一阶,师太和小师姐已经关着门在佛堂里诵经念佛了,我扯出一抹笑:“回去吧!”

“嗯。”他点点头,伸手想给我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微微一闪,没让他碰着。他微微地失望,却笑了笑,然后转身就下山。

我担着水进去倒在大缸里,再去诵经佛,但愿能化来我过去的情缠。

临近中午的时候,却迎来一个香客,我去开门,又是夏君棠,他满头大汗地扛着一大捆棉布,看我一眼别开头微笑地看着师太说:“我想捐赠些东西,只请佛能保我来生,能早些遇上到的有缘人,是贫是贱,都能风雨同舟。”

老师太也有些愕然,我心里微微地刺痛着。

慧清师太便说:“施主当不能因为庙少,不能因为棉布,就有求得菩萨这些心愿,人贵在有善心,回头一眸换来生擦肩而过。”“我知道,从今日起,我便会努力地做善事,我但求佛,我不求今生求得正果,但愿只是能保护着他不受风吹雨打,流离失所。”

他跪在蒲团里,是很认真很认真地在说着这些话的。

流离失所,现在我的境界,也莫过于如此。

“净心,把这棉布收起来,给香客点香。”

“是。”

我上前,手点着了香火递给他,他双眸黑亮如洗,却是如此的认真而又坦诚,举着香虔诚地磕头,再交给我『插』上香炉。

他用他的方式,来照顾我,来呵护着我。

他竟然在修路,山上的路都是陈年之石阶之路,那些石头已经有些松散,他一阶一阶地往上修,修得很宽,很长,足以放下二个水桶,每天早上我下山,他就抢了我的桶去担水,臂弯里挂着菜往山上去,等上去倒完水,他也不留,下山去修路。

这个疯子,夏君棠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你这么的痴狂呢?为我,值得吗?

雨伴着雪,沙沙而落着,坐在佛堂里听着那些净心的木鱼声,心思却在外面,看着窗外刷白的颜『色』,心里也是一片纷『乱』。

“净心。”师太唤我的名字:“有因必有果,你心不净。”

我赶紧敛神收心,低头转着佛珠,她却说:“出去吧。”

出了外面,看雨雪从屋檐上落下,落得心都冰冷发寒起来。远处更是一片白茫茫,什么也看不清楚。

走到台阶前往下看,夏君棠还有半山之处铺着路,我回头去戴了斗笠,急急地下了山,他正从将石头从竹蒌里搬出来,我狠狠地踢走一个,却痛得我跳脚,哭着冲他叫:“你是个疯子,一个疯子。”

他看着我,温和地笑着,那笑意一点一点地驱赶走冰寒。

“知秋,这里,冷,快些上去。” 我擦着泪大声地哭叫着:“你怎么可以这样呢?我已经没有了头发,我已经出家了,我断了我以前所有的情,你却为什么还要如此的执着。”

他却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执着,我只是想铺好这路,在没有我的时候,你累了,你可以歇脚,我什么也不想,一阶一阶,这是我能做到的,我做不到带走你,你不会跟我走的,我也不能勉强你,我不断地在问我,我能为你做什么呢?知秋,我只想铺好这路,让你好走一点。”

泪比雪还要汹涌,孤寂的心,在这一刻什么也不想,好想让他抱紧我,驱走我心中的痛疼。

可是净心啊,净不了心,也断不了情,那么后果是什么?

我忍住,泪眼『迷』蒙地看着他。

他低头一叹息:“我说过,不要流泪,女人的眼泪,是何等的珍贵,要流,也是开心的,知秋,我亦也不知道我生命有多长,这一阶一阶什么也不想,也不是来求得今生让你再倾心于我,在你累的时候,可以坐下来,时间太长太长了,不知是你先走,还是我先走,我在战场上,看到并肩同战的伙伴,转眼间即逝去,我不想留下很多的遗憾。”“可是大雪天,你能不能不要在这里,我……。”我终是心里挂念着,痛着。

一阶一阶都是他亲手铺成,踏着他的温暖,不为了那一份痴狂的爱,而是只为了平掉脚下的不平,当累的时候,可以停下来,可以休息。

夏君棠有人说什么也不想要的人,就是什么都想要,只是那是太不可能了,所以谁都不敢说出口。

“回去吧,这么大的雨雪,会着凉的。”

“铺完这些石头,我便回去。”他拿着铁锄,将那旧的台阶给平了,再捡起石头铺回去,每一块石头都比试了一下,不平的先放一平,铺上去还得使着大劲嵌下去,再上去踩踩,结实了才接着。

我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铺路,双脚踩上去,从脚底冒出就是温暖。

他什么也不怕,丢下了军务前来,他一点也不在乎那些东西,可是皇上会对他惩罚的,他亦也不管了吗?

这路,会伴着我走多久,漫漫长长终是一抬头的距离。

我等到他铺完了石头,抓起一把雪在净着手:“好了,铺完了。”

“现在总算可以回去了吧。”

“不,等你先上去。”他眼里含着笑意:“这样我才放心。”“我不是孩子。”没有什么放不放心的。

“上去吧,让我看着你回去好,若不然我便不走。”他竟然开始变得蛮横起来,我不说话,低头就往上走。

生命啊是什么呢?朝如夏花,晚已碎,留下的是什么?

我会记得他给我铺了一条路,一条宽大可以休息的路,而我给过他什么?

我回头,看到他还站在原地看着我。

扬起一抹笑:“我明天想吃豆腐炖鸡蛋,你会给我带来吗?”他欣喜地点头说:“能,当然能。”

我真的不能为他做什么,可只是我开口要求一些,他就很高兴很高兴,那便让他高兴,我们相见的日子,能有多久啊。夏君蓝他不会不管,他不会任由夏君棠在这里的。

第二天一早,我扫着厚厚的地的雪,看到路上他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这下雪天不用去担水,只取了净雪一融,便是水了。

可是今天师太却一早叫了我去诵经,直到中午才肚子饿得咕咕叫地出来,小师姐眨着眼睛:“好困好饿,师妹你去煮些面吃。”

我到厨房去忙着,揭开了铁锅,热气温氲而上,正热着沙锅的豆腐炖鸡蛋,香味诱人极了,煮了些面,就配着豆腐炖鸡蛋送了去给师太,还有小师姐,山间的那人,却还在埋头苦干。

我吃了一些,再往沙锅里装些捂着就下山。

他坐下来吃面,很自在地问我:“晚上想吃什么?明天想吃什么?”

“什么都可以。”我对吃的并不在乎。

“知秋,把这们戴上,别冻着你的手了。”他从竹篮上取来『毛』茸茸的皮制小手套,我戴了上去,朝他一笑:“很暖。”

举步上山,他亦忙他的,我亦忙我的。

到了年关,他的路,也快修到了山顶之上了,师太的眉头上,似乎多了些轻松,给我一些碎银,叫我和小师姐一起下山去买一些布,还有一些粗粮用作是过年之用,免得年节之后有香客上门,到时抽不出空去买。

走到山下,看到夏君棠在河边捡着石头,看我们一起来便问我们要去哪里,小师姐板着脸说:“下山。”

我忍不住笑,这不就是下到山脚了吗?

“师太叫我们去买些东西。”

“我去给你们抬抬杠杠,这快过年了,处处都是人。”

并没有拒绝他,走好些一路才人烟多一些,往日里的用度都是在这里买,但现在却是门庭紧闭,只能到闹区去,小师姐开心地说:“去人多的地方也好,指不定还可以化些缘。”

人可真多,夏君棠挤开人,在热闹悄悄地拉起我的手,我缩了缩,还是没有抽出来。

侧眼看他,眼角深处都是深深的笑意我,路快铺完了,他也许就会离开了。

热闹的人群中,你来我往,喧嚣之声不绝于耳。他牵着我的手,护着我,不让人流将我挤走,手心里,不知是他的汗,还是我的汗。

小师姐特别的兴奋,看到好玩的就大声地叫:“师妹,快过来。”

我们都是光头的尼姑,一身的素服,这一叫起来,多的是人看我们。

我慌张地抽回手,微笑地过去:“师姐,别顾着看热闹,还是早些买了,早些回去。”真怕这热闹之处会有人认出来我。

陈公公曾经说过知道我出家在无名寺的人并不多,自然也有夏君蓝的道理的,若是让人认出我了还得了,不管怎么说,我不想他难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