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行必有我尸

94第九十四章

不论如何,虞娘与魏惜金总算达成了共识,但眼下他们又各有一件要紧的事,虞娘看重的除了为谢燕九报仇之外,还有陈挽风的下落,当日他被茅山道士带走,却不知道如今怎么样了。

若是这一件,魏惜金其实早就知道,自虞娘无故离开之后,他料得她未必放得下陈挽风,便派了人出去寻她,派出的人找到半死不活的她后,他就接着要他们追查陈挽风的下落,所以他知道陈挽风如今人在茅山。

魏惜金不怕告诉虞娘陈挽风的下落,横竖茅山那样的地方,虞娘是无法靠近了,为了安抚虞娘,他甚至令人定期汇报陈挽风的情况,无非就是他认祖归宗进了茅山山门,原来他曾师从茅山玉壶真人,如今跟着茅山玉成道长学习道术云云。

虞娘早知道陈挽风当年曾救济过一位道长,因此得了一本叫《茅山道法》的奇书,故而魏惜金打探得到的消息与她所知的能合上,也就没有怀疑此事,再者,茅山派毕竟是道家正宗,虽然对妖邪手段毒辣,但对活人不可能枉打枉杀。

虞娘的心安了下来,得知陈哥哥有此机缘,也替他高兴,虽然也为他们两不能见而惆怅,但如今她要去魔龙山为谢大哥报仇,此去前途凶险,她也不想让他涉入其中,打算待到大仇得报,陈哥哥的道法也学得差不多了再去找他。

虞娘暂且安耐住了,而魏惜金这边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首先他需要打听到魔龙山到底在哪,也要弄清楚阴山魔尊在那处盘踞了多少年,那里地形如何,有何险障,他们大约有多少人,如何分布,如果运作等等,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事情摸清楚敌人的底细,总比贸然上去厮杀要胜算大。

而且他自己的身体实在需要时间调养起来,这不仅关系到他一个人,还关系到虞娘的作战实力,毕竟他们现在在契约的联系下,相互会有一些影响。

种种事情暂先不表,只从两个月前说起,两个月前陈挽风自茅山逃走,而后被念槿追上,缠斗之中念槿推了陈挽风一吧,而陈挽风脚步虚浮,竟然一下子倒在地上,将脑袋磕伤了。

陈挽风命大,倒是没有死,念槿将他的伤口做了处理,连夜将他送回了茅山,所谓医道不分家,这些个茅山道士许多都通医术,玉仙道长更是个中翘楚,待到他们将陈挽风救治得当,等他醒来后却一副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

玉仙真人起先以为又是他的花招,有心试探他,经过连番几次试探,发现他是真的失去了记忆,一时内心又愧疚难安。

原来那玉仙真人觉得自己的茅山掌门之位乃是师兄让与的,得知师兄晚年凄凉,心中实在难过,本想度化其传人陈挽风学好,将亏欠师兄的弥补在陈挽风身上,没成想他偷偷逃走了,门下子弟将其追回的时候又发生了意外,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玉仙真人见陈挽风的脑部受伤失了记忆,再无之前的防备与狡诈,对他们茅山中人十分信赖,便立即想了一番说辞,来让陈挽风彻底与以前的荒唐行为了断。

他对陈挽风说:“你少年时候接济了一位落难的茅山道人,那人是本座的师兄,师兄将一本茅山道法传给你,你天资聪敏,很有一些领悟,后来你一边游历一边悟道,某一次遇到了一只道行高深的尸妖,那尸妖凶恶成性,食人无数,你为了救助无辜的村民,与它斗了数百回合,最终一时不查,被它扔到了一块石头上,在重要关头之际,茅山派的道人赶来将那尸妖打败,同时又救了你。”

陈挽风只是失忆了,又不傻,连忙问道:“既然我失忆了,那么你又怎么知道我当年救过茅山道人,又被赠书呢?”

玉仙真人解释:“是你失忆之前说的,我们将你救回,那时你还没昏迷,你见我们是茅山派的道人,便对我们将你私下学道的时候说了,后来你昏迷了过去,再醒来才忘记了一切。”

陈挽风想了想也对,自己身无长物,无处容身,这些茅山道士没必要骗自己,于是就信了,待到痊愈之后,正式叩拜山门,认祖归宗。

虽说出家人不打诳语,可玉仙真人自认为是在挽救堕入魔道的陈挽风,不仅弄了这一番以假乱真的话叫陈挽风信了,而且传令茅山,叫大家都不可将真相传了出去,今后陈挽风就是正经的茅山弟子,暂且归为玉成道人门下。

那玉成道人也是玉壶真人的师弟,个性虽然有些古板,但对年轻子弟多怀教导提携之心,且他少时受过玉壶真人的点拨,对陈挽风也有顾惜之意,因而待到陈挽风伤愈之后,用了十分的心思从头将他教导。

话说一晃眼,陈挽风在茅山待了半年的时间,这半年以来,他日出而作,日落日息,不仅熟读道经八十六部,而且每天挑水劈柴,打坐练功,如今身强体健,提起两满桶水在山道上能健步如飞,且不漏撒一滴水出桶外。

在道术上,他的天赋很是惊人,大约是失忆之前自我修行得太苦,但凡遇到难解之处,求而不得,辗转反侧,极难才能得到一点儿精进,现在虽然失了记忆,然而有些根基还在,所学的学问,但凡受到一点点拨,便能恍然大悟,茅塞顿开。

玉成道人非常欣赏他强烈的求知欲和过人的天赋,经常与掌门探讨他,认为玉壶真人没有选错弟子,此子十分有慧根。

那茅山掌门是个有趣的老道,听到陈挽风进步神速,竟然问玉成道人:“你看他资质如何?假以时日,能不能担起茅山派的重任?”

原来这老道也是性情中人,他觉得自己是掌门是玉壶真人让给自己的,若是玉壶真人的弟子成器,就想把掌门之位传给陈挽风,也算是仕途同归。

玉仙真人的话让玉成道人吓了一跳,连说不可,陈挽风虽然有资质,可是毕竟入门时间短,根基不稳,何况掌门首席弟子乃念槿,念槿为了茅山道业尽心尽力,未曾犯过打错,不应该这么对他。

玉仙真人也不过是一时兴起,听到玉成道人这么说也就算了,可这话不知怎么传到了念槿的耳中,日后更是看陈挽风百般不爽。

话说这一日,陈挽风在宕天平练习道术,因天气冷了,茅山给弟子们分派衣物,大家都知道念槿看不惯陈挽风,故而谁都没通知他,偌大一个后山最后走得就只剩他一个。

他正聚精会神的练着,不知不觉之间天色暗了下来,现在正值申时,原本阳光普照的日头突然给一大块黑云挡住,陈挽风起先没有注意,然而恰逢一阵强风吹来,他猛然发现四周的光线怎么这么暗?难道要下雨了吗?

他心中大为惊讶,抬头望天,却见太阳叫一大片的黑云挡住,而四周这时候刮起一阵妖风,飞沙走石,叫人几乎睁不开眼。

原本风清日朗,怎么突然变得不见天日了?陈挽风觉得不对劲,心中隐隐不安,又见后山空无一人,大家不知道都哪里去了,他正准备离开,冷不防黑云之中打起数道闪电,接着闷雷轰轰。。

闪电的电光强烈,雷声震耳欲聋,叫陈挽风只觉得雷公正在自己头顶击雷公凿,电母正在往下面放金光闪,他一时害怕,急忙就近找了一处凉亭躲避,不料,他刚刚进了凉亭,只见一道闪电朝着凉亭的尖顶劈下,竟然劈开了凉亭的顶部,将顶部一分为二!

瓦片随之落下的同时,一个人影也跟着落了下来!

陈挽风见凭空冒出一个人,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了,那人从房顶掉落,一时爬不起来,而陈挽风他见那人瘦瘦小小,穿着仙鹤道袍,似乎是一位小师弟,便走过去将他拉起来,问:“师弟,你怎么在房顶上?这回又是打雷又是闪电,你这般多危险啊。”

这位小师弟抬起脸来,他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五官清秀,只是右边脸颊上有一道柳叶片儿般的红色胎记,虽然破了相,但看着倒是不吓人,他见到是陈挽风,先是一愣,然后脸上浮现出似喜似悲的古怪表情,他一下子抓住了陈挽风的手,眼泪汪汪的叫了起来:“师叔,真的是你啊,你还活着啊!太好了!”

“……”陈挽风的脸皮抽了抽,茅山并不以年龄分师兄师弟,而是以入门的时间计较,因为他是少年时候拜了玉壶真人,玉壶真人又与掌门同辈,所以他的辈分的确很高,如果说这小孩是哪位师弟的徒弟,见了他喊师叔,也未为不可,可是见人第一句话就是“你还活着啊”,这未免太没礼貌了吧。

见到陈挽风面露不悦,那小孩儿突然想起什么,又叫又跳,手舞足蹈的道:“对了,你现在看起来好年轻,天啊,我成功了!师叔,你快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哪一月!”

这孩子疯了吧,陈挽风拍开他的手道:“你这孩子说话怎么颠三倒四,你师父是谁,告诉我,我要去找他说道去。”

“我师父是茅山掌门念槿真人啊!”那小孩儿跳了起来,道:“师叔你真的不认识我?我是玄冥童子,你总是喊我鬼娃儿,你还说我打娘胎里就欠了你的债,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什么玄冥,什么鬼娃,你疯魔了吧!”陈挽风恼了,道:“茅山掌门是我师叔玉仙真人,再者念槿也没收过徒弟,你就算编瞎话也要像一点吧!难不成你不是我们茅山弟子?是附近的小孩儿偷了道袍穿在身上捉弄我?走,跟我一起见掌门去!”

小孩儿听说了他的话,先是一惊,然后拍手道:“太好了,我回到了你认识我之前,不止你活着,师祖也活着,太好了,这么说还来得及!”

陈挽风见小孩儿越说越不像话,便要去抓他,小孩儿身手敏捷,立即围着凉亭跑,一边跑一边道:“师叔师叔听我说,若干年茅山派将有大难,包括你和师祖在内的所有的人都被一只僵尸杀死了,我说的是真的,我是玄冥童子,自幼半人半鬼,可通阴阳可穿越时空,我回到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你一定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这小孩儿说的话未免太匪夷所思,而且内容又很吓人,陈挽风心里不安,便卯足劲儿去追他,想将他追拿住,问问到底是谁家的孩童,可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小孩儿就在陈挽风的面前发生了变化,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陈挽风惊得站住了脚,喝道:“你站住!”

那小孩儿果然站住了,他回身看着陈挽风,见陈挽风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于是顺着他的视线往自己身上看,发现自己的身体正在淡化消失。

小孩儿的脸说变就变,苦着脸道:“我的功力太浅了,只能待半盏茶的时间,师叔我会再来找你的,记住我说的……”

小孩儿的话没有说完,他就消失在陈挽风面前了,陈挽风一副见到鬼的表情在原地整整愣了半柱香的时间,而就在小孩儿消失之后,天上的黑云消失了,闪电和雷鸣也消失了,太阳出来了,天空放晴了。

“难道我在做梦?”陈挽风傻在当场,一边凌乱状一边喃喃自语:“还是我中邪了?”

虽然他很想说服自己刚刚做了一个荒诞不羁的白日梦,可是他仰头看了看凉亭的顶部,顶部仍然被雷电劈开了两半,中间的瓦片掉落在地上。

对于下午时候的异常天象,许多人都见到了,可是对于后山发生的事情却都不知道,只知道闪电将凉亭劈成了两半。

那诡异小孩儿的话一直在陈挽风的脑海中,因为他说的一切太吓人了,而自己又没有一丝可以相信他的理由,故而他没有说出来,当然也是怕说出来之后,不光没人相信她,他还会被人当成了疯子,直到第二天的早上发生了一件事。

第二天早上,有人来拜山门,那人曾是富甲一方的富商,后来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又被人骗了许多钱财,最后变卖了剩下的地皮和祖屋,带着不足周岁的儿子投奔茅山。

当然,茅山不是救济堂,不会收留这一对父子,但那男子对茅山掌门说了一席话,他说:“小人乃是卜水镇人士,姓柳,名书禹,我怀中这孩子乃小人妾氏闵娇所生,他尚在胎中时被人下了邪术,凝结成了一具鬼胎,后来经高人化解,终于恢复人形活了下来,可惜他的生母在生他之时已离世,而我的发妻又为了一些事不愿意见我,如今我走投无路,只因忧心这孩子将会发生一些人所不能意料的变故,所以变卖了所有家业,带着他前来投奔茅山,我愿意捐出所有家产,只求能将这孩子收入茅山为徒,保他平安长大。”

那玉仙真人听说柳书禹怀中的孩子曾是一具鬼胎,便叫他将孩子抱过来看,玉仙真人见襁褓中的孩子虎头虎脑十分可爱,只是脸的右边面颊上有一块柳叶片儿的红胎记,他又给这孩子摸了摸骨,这孩子的骨命果然十分异常。

玉仙真人就将昔日发生的事情细细的问了一遍,柳书禹面有愧色,一一作了回答,最后玉仙真人叹道:“这孩子有运无命,本就不该活下来,可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留了他的性命,亦是他的造化,我见这孩子骨命十分罕见,既然与我茅山有缘,我便在后山山药拨一间房舍给你,你尽管带着孩子去住。”

玉仙真人顿了顿,将念槿喊道跟前,指着他对柳书禹道:“这孩子太小,你将他养到三岁在让他拜师,这位我的弟子念槿,文采武功皆出类拔萃,我让他做你孩儿的师父,定然会将他培养成器。”

念槿听说师父让自己收这个鬼胎做徒弟,不敢拒绝,他凑过头去看,见那孩子一点也不怕人,正望着他咧嘴而笑,嘴边一缕口水就顺着嘴角滴了下来。

念槿不觉微笑,伸手接过这孩子,将他抱在怀里,一边用手帕给他擦嘴,一边对师父和柳书禹道:“此子可爱,念槿定不辱师。”

玉仙真人这时又问柳书禹这孩子的性命,柳书禹说:“我请了多位相师相看,都说着孩子的命格奇怪,却看不出所以然,我怕贸然的名字镇压不住,故而至今未给他取名,只用小名‘天佑’喊他。”

玉仙真人道:“我的徒孙之辈以‘玄’字作首,因这孩子乃鬼胎而生,故而我为他取道号‘玄冥’,你看可好。”

柳书禹自然称好。

玉仙真人与柳书禹说话,底下的道士们见念槿抱着一个孩子,纷纷过来看他,恭喜师兄得到了一个这么不凡的徒弟,陈挽风也在其中,他挤到念槿的身边,正好听到掌门师叔给这孩子取法号‘玄冥’。

他的心顿时突了一下,胆战心惊往念槿怀中看去,那鬼孩儿此刻正望着他咧嘴而笑,右脸颊上的红色柳叶形胎记是那么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