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境传奇

第159章 女巫奥辛

我们并不急于找克拉门苏要回“尸体”,因为他一旦发现我附在人鱼身上,必然会联想到我们已经与人鱼族有所接触,且能全身而退,也就意味着我们很可能了解到了微光之崖的不少情况;再说,以他那个坚定不变的立场和喜怒无常的脾气,保不准帮了我们又会觉得不爽。

所以我们得先做足准备。

在灵境的这颗星球上,与大陆遥遥相对的另一边,原也有陆地或浅滩,是上古时代的魔龙战场,只不过,如今已是一片荒废的死地。它被焚烧过,被毒害过,浸透了无数恶毒的魔法,早已寸草不生,亦无生灵。也因此东海才能成其为“东海”,没人能横穿大洋直抵彼岸。

甚至“彼岸”到底在哪里也没人知道。我曾听说,大陆最西侧是连片的荒漠,终结在宛如地狱的断崖之边,下方全是火焰。那里也是古战场的遗址,靠近断崖数百公里外就已经没人居住了。

远离毗邻东都和塔兰塔平原的东海之滨,越往东航行,就越靠近古战场的范围,渐渐海水的性质也发生了改变,连海洋生物都没法存活。微光之崖是距离大陆最远的一块稍有规模的陆地,因此风精灵们要想返回大陆,非得向西经过长生海不可,而不能反向往东。

应我们的要求,人鱼在微光之崖的使者面前以各种理由虚以委蛇,至今没有放开海域;奇怪的是风精灵似乎也没有抓狂,仍不紧不慢地隔上五六天才过来催问一次,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我不由得猜想,或许他们对于服从精灵王的命令也并不十分积极。

根据人鱼们提供的海图,东海在可测区域共有四个漩涡,与放逐之海的尼根洞穴一样,总是有两个“吞”,两个“吐”。但不同之处在于,东海漩涡的坐标总在漂移,无人知晓其中是否有规律可循。这就进一步降低了它们用于远距离传送的价值。

至于气旋,她们似乎不太明白那是啥。

我忆起雷萨的威胁,又联想到墨沙与德加尔的遭遇,无意中跟维兰说起,不知道有否宝物可以防止龙族被人控制身体。他把这个问题转述给墨沙,带回的答案让我颇感惊讶——原来,一个成年龙族只要修习过龙魔法,会被他人操纵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除非有神器坐镇。

龙族在上古大战中之所以被灭族,除了内斗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当时出现了一件神器——毁灭之球。这玩意其实也是龙族自作孽——部分龙族对火龙的统治隐隐不服。以研究的名义搞出了这么个东西。其作用是解除周围一切生命体的魔抗以及特殊能力,本意大概是想震慑王族,结果被灯神“物尽其用”了。

在神器级别的毁灭之球面前,一般的禁魔宝物都不顶用。

那么。这件神器是否一直在灯神手中?但如果雷萨握有毁灭之球,对付德加尔家还用得着这么麻烦吗?当初他能暂时控制维兰的身体,多半是因为小龙宝宝太弱。

同时这也意味着,艾罗多半并没有控制维兰身体的能力,雷萨之前是在虚张声势。

“还有更劲爆的呢,”维兰挑着眉说,“墨沙说,灯神自己也觊觎毁灭之球的所有权,在他那个时候。灯神为避免自相残杀,把这件神器交由一个名叫比锡伯的人保管。”

“比锡伯?”我惊讶地看着他,“亡灵族的族长,‘鬼王’比锡伯,魔境七君主之一?”

“我看多半是。”他继续爆料,“墨沙说,他是一个梦行者。”

我瞪了他一会儿,嘭嘭地拍着他的胸膛催促:“快把消息通通倒出来!别跟挤牙膏似的!”

“我问他还有没有别的梦行者。还记得那个‘屠龙者’索利尔吗?他不是梦行者,但他前妻是。奥辛,就住在东海。”

“奥辛?”这名字好耳熟啊。

“女巫奥辛,”他笑嘻嘻地说,“哀兰提司战记,还记得全猪宴吗?”

我把嘴巴张成o型,结结巴巴地说:“真有这个人!她她她还活着!”这可是传说里的人呀!

“墨沙说我们可以考虑去见见她,这女人据说经常来骚扰墨沙,远远地对着他念诗,但她知道的事情不少,或许能帮得上我们。”

我沉吟起来。

奥辛在灯神所著的《哀兰提司战记》中是个相当可怕的人物,看来不像是灯神那一派的,可她居然有个给大灯神当眼线的前夫,还号称“屠龙者”,她又对墨沙这样那样……古老贤者们的生活真精彩啊。

怀着忐忑的心情和满腹的疑问,我们驱船前往奥辛的小屋。她住在距离微光之崖不远的一处塞壬峭壁下面。

我们向着墨沙指示的坐标航行,经过一天一夜,在见到笼罩着薄雾的海上森林时停了下来。此时正值下午,海面原本闪耀着夕阳的金光,不应该有雾,正好便于我们认对地方。雾里是连片的树林,生长在浅滩上;尽头是一座高山,隐约可见中间像被巨斧劈开一般,有一条从顶一直裂到底的缝隙,在正对着它的角度上,可以从缝隙中看见对面的海。

这里也属于围绕微光之崖的岛屿之一,但因为聚居着塞壬,海盗不敢靠近,风精灵也从不涉足。

水太浅不能游泳,维兰像抱小孩一样抱着我,自跳下船后就没松手,踏着水面,沉默而警惕地走进林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海腥与血腥相融合的味道;越往深处,越能听见周围有窃窃私语和翅膀扑腾的声音。多半是塞壬,她们是奥辛的女侍。

树高于顶,时而有凝结的水滴落下,打湿了我们的头发;树下有明显的通道,但我们不予理会,拨开树丛直直朝着山中缝的方向跋涉。不到半小时,山体已在眼前,透过中缝只见对面仍有雾林。

 

“你们找到了要找的人。”一个带着尖锐的金属质感的女声用龙族语说,声音并不显得十分苍老。

我们视线下移,看见了说话的人——一个蹲在岩缝底的女人,五指并拢的双手搭在两边膝盖上。这个动作像猴子;她用干瘦的尖脸仰面看着我们,一边不知是否无意识地咬着下嘴唇。橄榄色皮肤,几乎没有皱纹,但有不少褐色的斑点,容貌看上去说不清是二十岁、四十岁还是六十岁。

“欢迎。”她说。一双深色眼睛湛然有神。

“你好。”我和维兰同时开口。然后维兰说:“我名叫维兰.德加尔……”

“我知道你是谁,”女人打断他的话,抬起搭在右膝上的手,用留着长长指甲的食指虚指了他一下,“就像你们知道我是谁一样。”

她含笑瞥了他一眼,食指又滑向我:“还有你。你是那个命运选中的幸运女人。虽然我不太喜欢你这身衣服。”

我没穿任何衣服。我想她指的应该是这具人鱼的躯壳。这段时间我的龙族语水平突飞猛进。不过离融会贯通还远得很呢。

“进来吧。”她招招手。蹲着转身钻进缝隙里去,长长的深色头发盖过脚跟,勉强能看出她穿着一件宽松的青色袍子,材质有细小的鳞片。不知是鱼还是蛇的皮,也有可能是人鱼皮。

面前的石缝仅能容一人通过,我爬到维兰背后,他反手托住我的“鱼pp”,小心翼翼地钻进缝隙。头上是“一线天”,两侧有零散的空洞,深处没入难以看清的黑暗之中;岩壁长满肉嘟嘟的石生花。从缝隙的角度看,整座山看上去像被剖成两半的老无花果。

维兰好奇地扭着脖子四下打量,冷不防被奥辛在脸上摸了一把。下意识地一躲;这女巫站在右侧的山洞里,咧嘴说:“别担心,我没打算诅咒你,我喜欢龙。”

然后盘腿坐下来,笑吟吟地上下打量着他。

维兰默默地钻进山洞。把我搁在岩石上,自己在她对面坐下来,很干脆地问:“你在梦中看见我们了?”

“啊,当然,不然还有别的法子吗?”女巫摆摆手,颇为和蔼地说,“梦是命运之神与我说话的方式。”

“你是什么时候梦见我们的。”

“我记得最开始是半年以前,但是,昨天梦见你们要来。你看,命运之神是很善解人意的。”

“你的梦很准吗?”

“总是这样,亲爱的,总是这样。”

“那你为什么跟索利尔结婚?”维兰毫不客气地说。奥辛动动嘴唇露出牙齿,说不清是不是在笑;我正在担心他是不是惹恼了这位传说中能把人变成猪的女巫,维兰已经紧接着说:“我们见过梦行者,一个叫申长老的,他说你们能看到的只是一部分未来。”

“听上去是个无趣的家伙,”女巫翻了个夸张的白眼,龇了龇牙“对于你那个问题——我是个女人,女人会做连我们自己也不理解的事。但这并不是我跟索利尔结婚的理由。事实是,我无法选择自己梦见什么。也许他太微不足道了,命运之神不屑于跟我谈论他。而且我恋爱了,那家伙年轻的时候还是挺有趣的。”

“但你梦见我们了。你梦见了什么?”

维兰的态度仍然带着颐指气使的味道。当他面对不怎么熟悉或没什么好感的人时,很少会采用委婉的说话方式,有时让我颇感担心,但又不确定,圆滑是否比单刀直入更适合他。不过女巫看上去并不以为忤,她用几乎可以称得上愉快的语气说:“我喜欢你,也许会对你知无不言,但你得先证明,你配得上我的喜欢。”

维兰皱起眉头:“什么?”

“拿下微光之崖,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利用我们排除异己,也许你的信息根本就不值得我们去拼命争取。”

“这不是交易,是测试,”奥辛和气地说,“我知道这与你们的愿望并不相悖。至于你的第二个疑虑……想象我是一棵你从没见过的树,你不知道我将开出什么样的花,结出什么样的果实,但是,善待我,我不会教你失望的。”

“你能梦见未来,测试又有何意义?”

“我只是梦见场景,不知晓前因后果,更不是个万事通。”

“申长老已经给我们看过一个龙城的场景,”维兰飞快地说,“告诉我你能看到些别的。也许外面还有其他的梦行者,墨沙就提到过一个名叫比锡伯的。”

“他是我哥哥。”奥辛笑着说,一边凑过身来用干瘦的胳膊抽他,“现在,快走吧!在你们拿下微光之崖以前,别想从我这儿再套出什么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