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境传奇

第十九章 化石精灵

也许是因为体力消耗太厉害,这一觉竟然睡得很沉。醒来时,阳光已经透过枝叶,在沙土地上洒下金灿灿的斑点,暖融融的。我伸展肢体,爬起身环顾四周,还是空无一人。昨晚堆好的落叶和枝条还好好地耸在一边。

我正打算去水边,脑中的声音忽然主动响起:“你醒了。”

充足的睡眠让我振作了不少,我笑道:“早安。”

“和平共处”一夜之后,虽然我还不知道对方是何许人也,但至少,彼此的关系好像不太紧张了。我昨晚应他的要求没有生火,本身也算是示好。

“……早安。”

我放下心来,对方还是个挺和善的人么!

“尊驾是不是不方便现身?”

他没有回答。

我也不急,便径自去水边,先把瓶中剩下的水喝完,又把空瓶浸在潭中灌满。这时有点内急,想找个地方解决,可是想起那位“尊驾”不知躲在什么地方,脸色一黑,硬是忍住了,心里盘算着要怎么提这件事。

“潭水有毒。”

正当我对着阳光观察那一瓶清澈透明的水时,脑中的声音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我呆了呆,茫然道:“我昨天喝了一小口。”

“不会致命,但会消解魔力。”

“……如果本来就没有魔力呢?”

“……无妨。”

我松了口气。

“……你真的是普通人。”语气中带上了点儿说不出的意味,似是放心,又似是失望。

“我没骗你啊,”我笑笑,又说,“倒是尊驾,是怎么能把声音传到我脑袋里的呢?”

“……因为我没办法开口说话。”

“尊驾就在这附近?”

“……是的。”

我再次警觉起来:“尊驾能看见我?”

“……看不见,能感觉到。”

“那个,有个问题请务必回答我,”我绞着手指说,“我走多远,尊驾才感觉不到我?”

“……只要你进了谷地,我就感觉得到。”

我哭丧着脸:“我、我想方便一下。”

漫长的沉默。

不知对方是怎么想的,反正不理我了。我也不敢吭声,悄悄转了一圈,实在搞不清哪里更“隐蔽”一些,心一横,便在一丛半人高的灌木底下战战兢兢地解决了,然后做贼似的溜到潭边洗手。再看看身上,t恤和裤子都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了,干脆洗一洗?反正刚才连当“众”拉x这样的糗事都干过了,光溜儿洗澡还算个啥。想到便做,我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得只剩内衣,蹲进潭里开始洗衣服。没有肥皂,只有清水,尽量把衣服洗得勉强能上身了,拧干了抖开,铺在潭边一处有阳光的草丛上,我又换了个水不那么浑的地方开始洗澡。

洗着洗着,脑中的声音又发话了:“……你还没好?”

敢情刚才是给我留出办私事的时间呐?我心下一安,却还是很不自在,只应了一声:“我在洗澡呢。”

他又沉默了。等我洗好从潭中出来,他才又说:“……自古闯入‘谜之苔原’的人,很少能活着离开,能找到这里来的,就更少了。”

“这里是哪里?”

“……‘谜之苔原’里的一个绿洲。”

“这个苔原里有不止一个绿洲?”

“……我不知道。”

我郁闷地坐在潭边草丛上。如果苔原里有好几个这种绿洲,那我想要出去就麻烦了:沿着时间线走,谁知道会不会又进了另一个绿洲呢?不知本尼母子落在哪里,有没有危险;而且魔晶在我手上,他们即使平安到了夜莺之森,能不能顺利得到德加尔表兄的庇护恐怕还是个问题……何时才能见到爸妈啊。

“……如果你在魔法上有造诣,我倒可以教你离开苔原的办法,”脑中声音说,“可惜你是个普通人,如果你真是凭运气进来的,我劝你还是不要想着出去了,在这里终老一生,陪我说说话,也好过化为苔原的养料。”

他语速已经比刚开始时快多了,可是话里还透着试探。我想了想说:“尊驾是这里的守护者吗?”

“……不是。”

“被困?”

没有回答,看来是了。

“尊驾既然有离开的办法,何以被困呢?”

就怕他是被大神镇住的什么妖魔,想利用我把他解放出去。

“……到昨晚你栖息的地方看看吧。”

如果他能控制我,也不必等到现在。我不怕会有什么陷阱,便光脚只穿着内衣走入林中(我也破罐子破摔了),只见那棵光滑笔直的巨树下,一切都是之前的样子。

“……靠近一些,”他说,“昨晚你枕着的地方……是我的腿。”

我大吃一惊,忙凑过去看。昨晚我明明是睡在树根上的!莫非是遇上了传说中的树人?

昨晚我枕过的那段灰白“树根”,看上去风化得快要成为石头了。我推了推,不动弹。

“……往右边看。”他说。

右边……沙土中露出一坨灰白色的“树根”,风化程度跟我枕过的那段差不多,我从它旁边走过好几趟了都没发觉有任何特别之处。此刻我蹲在它旁边左看右看,努力发挥想象力,假如它这里多出一块儿,那里再多出一块儿,勉强还能算个人脑袋的形状……

“树根”上的某处微微抖动,缓缓张开裂缝,露出里面晶莹的仿佛果肉一般的瓤。然后不动了。

“……我看不见你。”他说。

“这……是……”

“……我的眼睛。”

我震惊地张了张嘴,说:“……瞳仁呢?”

“……没有了吗?难怪我看不到了。”

“……尊驾有多久没有睁开过眼睛了?”

“……很久了。”

那一小堆乳白色的柔软的“瓤”,或许曾经有着善睐的眼眸和灵动的目光,如今却埋在“树根”粗糙僵化的内里,微微颤动。

“尊驾……是树人吗?”

他沉默了,久到我以为不会听到答案的时候,他说:“……我是一个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