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郎

第46章 真千金

曲萧萧挠了挠头, 憨憨笑道:“嘿嘿,不知道啊。”

气得春山当场拔剑架在她脖子上,怒道:“无知宵小竟敢戏耍我家娘子!”

她连忙解释道:“我们这些生意哪会互通名姓啊。娘子, 是这样的,一般有这种要雇写手的私活, 上家就会把单子、要求、定金还有交付日期放到书肆外边的暗箱。我那日见酬劳不菲, 便领了这任务,写完之后照他要求拿去私印坊印刷了几十来本, 放到指定交货处之后便离开了, 第二日再去暗箱取尾款。”

她继续说道:“干我们这一行呢,讲究的就是信任,重头到尾没见过面也算正常。但是我猜那顾客是个小娘子,尾款中除了金子银子,还有一些珠钗首饰。”

望舒说:“珠钗首饰, 拿出来瞧瞧。”

曲萧萧耸了耸肩,“我寻思着也无用便拿去卖了,那些银子也因为阿娘重病, 一股脑花了出去。”

“卖去哪了?”

她讪笑着回道:“平康坊李家当铺。”

“何月何日当出何物?”

“谷雨那天当出,一支龙凤金钗, 一个白玉手镯,还有一串宝珠璎珞。”

望舒吩咐道:“春山, 去查查是哪家娘子的。”

曲萧萧将那些手稿收好,带着些讨好的语气问道:“那没我什么事了, 请…请回吧。”

望舒饶有兴致地托着下巴,“你觉得我会这么容易放过你吗?”

“娘子大人有大量, 莫要与我这种小人计较。”

她却面色凝重地说:“你不是挺会写的吗, 派个活给你做不做?”

曲萧萧推辞道:“我这个月单子满了, 接不了。”

望舒冷着声音说:“接,或者我找官府把这些暗地里的营生一锅端了。”

她扬声道:“别,我接!”

望舒想了想,“主人翁唤作金归叙,归来的归,叙旧的叙,给他编几段情爱往事,院中的娇娇侍女,秦楼楚馆的歌姬,又或者喂马的小厮、八旬老汉,亦或同一个书院的玉面小生,什么蛇妖狐妖百般精怪,下笔写尽风流颓靡之态,将他勾勒得龌龊、肮脏,一文不值。”

曲萧萧被吓懵了,“好…好恶毒,啊不是,我也想看。”

“那就写吧,愈快愈好,酬金改日奉上,够你吃穿不愁。”

望舒本该离去,却骤然听见厢房中传来一阵痛苦的惊呼,伴之而来还有瓷杯瓷碗砸碎的声音。

曲萧萧惊恐喊道:“阿娘——”

她匆匆往房中跑去,望舒怕出了事也连忙跟进去。

推门而入,只见一个老妇人跌落床榻,挣扎爬起时不慎打破案上茶具。她面色惨白,像是挣扎了许久,满头大汗。

“萧萧啊,阿娘无事,刚想爬起来喝杯水,谁料年老不中用,连这点路都走不了。”

曲萧萧将老妇人扶起,“阿娘,都说了多少次,以后有啥事唤我一声便成,何劳您亲自动手?”

老妇人坐在了床榻上,“我一把老骨头还总是拖累你,唉。”

说罢她看向了望舒,“这位客人是……”

曲萧萧支支吾吾没有说话,望舒替她答道:“先前曲娘子帮过我一个小忙,今日特意前来致谢。您身子可有大碍,要不我让下人请个郎中过来瞧瞧?”

老妇人连忙推辞:“不不不,又没摔断骨头摔断筋,我本就手脚不便,并无大碍。”

望舒欠身道:“好,那您先好生歇息,我也不便多做叨扰了。”

望舒辞别后便出了房门,谁料曲萧萧走出来牵起了望舒袖子,她低着头小声说道:“娘子,能不能劳烦您给我阿娘请个郎中。银子……可不可以先欠着,我日后一定会还。”

望舒又怎么会看不出呢,那位老妇人怕是到了一心求死的程度,她不愿连累曲萧萧,才一直强忍着不敢看病。

望舒转身对素娥说:“还不快去请大夫。”

“是,娘子。”

她将望舒留下,倒了一盏茶,茶杯有些许裂痕,杯口处也有磨损,茶很淡,淡到只有浅浅的青,淡到没有茶味。

这一切的一切,都太过窘迫。

望舒想,她本该是吏部尚书家的嫡女,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不用为这些生计发愁。可惜了,世事弄人啊。她不由说道:“你与你阿娘,长得倒不相似。”

她晃悠着腿,回道:“我是弃婴嘛,被这对好心夫妇捡回来的,不像也正常。”

“那你,可有想过要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找他们作甚?说不定比现在我的窘境还有穷苦,说不定人家一心求个男孩,只当我是个不该来到人世的拖油瓶,说不定他们抵死都不愿与我相认。”

望舒感叹道:“你们孤儿寡母,日子过得倒也艰难。”

她埋着头,有些无奈地笑着说:“贫穷是一切痛苦的根源,太阳平等的照耀每一寸土地,可是有人生来就在罗马,你们这这种富贵人家的小姐公子,呼风即是风,又怎么能懂。”

望舒的确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孟夫子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可鲜少有人能够如此,我见过一个活菩萨,明明自己还在痛苦的深渊,却想着救济众人。可我既不是吃人的恶鬼,也不是散财童子。我今日以德报怨救你一回,因为我知道有朝一日你飞黄腾达了,会救助千人万人。”

“飞黄腾达,我倒是想有那么一天。”

望舒轻笑道:“你生得倒是漂亮,改日我叫画师过来给你画像,日后见到适龄郎君也好给你介绍一二。”

曲萧萧本想开口拒绝,最终却是笑着说:“我要长得英俊帅气的。”

望舒没有再说话,郎中来了之后,她便趁着太阳还未落山,匆匆赶回了戚府。

望舒在宴会上见过吏部尚书的夫人,曲萧萧与她长得极为相似。她仔细端详着曲萧萧的画像,正想着该如何不知不觉送到她亲生父母手中。

这时,春山走了进来,她说:“娘子,查到了,那些珠钗首饰出自二皇子府上。”

这下子,除了二皇子妃郁清荷,已经没有人有必要做这种事情了。

望舒这一瞬间未曾觉得多诧异,好像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但她终归还是有些难过的,因为曾经的邻家阿姊郁清荷,已经决定在这场权利角逐之中,对她拔刀相向。

大概当初谁也没能想到,这样一个满腹诗书、高傲清冷的女子,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春山小声地问:“那娘子,接下来该当如何?”

望舒明明还在气头上,可这一瞬间她也想不出该如何是好。揭发到朝堂之上,圣人面前,叫她再也当不了这皇妃,就连二皇子也要受到牵连。又或者暗中下套,让她也体验体验这种流言蜚语。

不如意,不如意,怎么都不如意。

御前告发、官府报案,她大可随便推一个奴婢出来顶罪,只能伤其皮毛。费尽心思设计陷害,却又容易留下马脚,日后难以收场。

说到底,她却是不想伤害郁清荷的。

望舒说:“去二皇子府上通传一声,就说我想找二皇子妃叙叙旧情。”

春山却回道:“娘子有所不知,我那日在街市上听闻,二皇子妃与妾室在池塘边起了争执,推拉间不慎落水,后太医诊治,说是怀有身孕,快三个月了。落水后险些小产,现下正在静养,谢绝了一切来客。”

望舒扶着眉,有些头痛。

怀孕,落水,小产,郁清荷的死期不远了。

救,还是不救……

上辈子在望舒记忆中,郁清荷便是在发现怀孕不久后,遭妾室毒害,一尸两命,死在了那个燥热的夏天。

她觉得有些茫然无措,她多么想找个人好好聊聊,但是重活一辈子这种事情若是叫他人知道,怕是所有人都要将她看作异类。

最终望舒吩咐道:“去送拜贴,就说我有要事与二皇子妃相商。”

“是,娘子。”

翌日,一辆马车悄然停在了戚府后门,素娥凑到望舒耳边说了些悄悄话。

望舒连忙换了衣裳,又稍作打扮,随后趁着家中无人在意,一路提起裙摆,小心翼翼上了马车。

晏希白一身玄衣,正襟端坐,手中正捧着一卷书。他见望舒进来后便搁置在了一旁,眉目含笑看着望舒,“来了呀,那日别过之后,我回到宫中就派人查了那些私印作坊,他们非法盈利违反了法规,今日正要前去查封。”

望舒没有吱声,她耷拉着脑袋弯腰走了过去,侧着坐在他身上,抱着腰,脸埋在了肩上,整个人有些丧气,闷闷的不说话。

晏希白见她好像有些不开心,抬起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颈,柔声问道:“望舒,怎么了?”

望舒闷声道:“想你。”

他愣了愣,最终失声轻笑,“嗯,我也是。”

车厢之中一片无言,只余下二人呼吸交缠。

沉默压抑到了极致,望舒抬起眼眸,手指从他眉心滑落,划过挺拔的鼻梁,划过人中,划过轻薄的唇,最后她捧着晏希白的脸,细腻的吻如同春雨般落下。

潮湿,酸胀,让人心痒难耐。

他闷哼一声,受不住撩拨,扶稳她的腰,热烈地回应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