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郎

第37章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

春光稍纵即逝, 或闲暇,或忙碌,不紧不慢又过了一个季候。

京都长安一如既往的繁华, 五湖四海的游人啊,来了又去。

它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名利场、是风花雪月里的销金窟, 承载着文人登科后打马游街的志满意得, 也承载了落榜才子述不尽的哀怨与忧愁。有人来时载了一厢书,自诩是人间第一流, 去后只余下满身灰尘, 将功名利禄都作罢 。

这个生机勃勃的帝国刚打了一场胜仗,一路马踏飞燕,直直将那些企图侵占领土的贼寇斥退。

大月王子是个能屈能伸的,亲自带着骏马、珠玉、宝石与美人,千里奔波来到长安议和, 笑意盈盈求娶公主,缔结两国邦交,并承诺未来三十年不再来犯。

晏妙年与望舒说, 原先人人皆埋怨大月苦寒,不愿孤身一人前往大漠边疆、异国他乡。可自从这大月王子一来, 将那些个公主迷得心花怒放,便是已经嫁作他人妇的, 也宁可和离随他而去。

望舒抿了一口茶,有些许烫口, 雾蒙蒙的热气像水帘一样,袅袅倒流。望舒放下茶盏, 诧异地问道:“这大月王子又是何方神圣, 当真有那么稀奇?”

饶是见过诸多美男的晏妙年, 也一本正经地说:“就像那深山老林里勾人心魄的男狐狸,漂亮极了。”

望舒撑着眉头,不可置信、又故作疑惑地说:“定是你又夸张了,这世间哪会有这般花容妖颜?”

晏妙年从来不接受他人反驳,气恼地说:“你若是不信,我便宴请那大月王子过来,让你一睹芳容。”

望舒点了点头,“放开消息,让京城中那些爱看热闹的世家贵女、夫人也过来瞧瞧呗。”

她略作狐疑的看向望舒,“平日里倒是不见你对她们这般殷勤。”

望舒笑弯了眉,并未作答,只是继续道:“听闻太子殿下也得了空,京中许久未曾这般热闹……”

晏妙年一脸揶揄地打断她,“知道啦知道啦,请他,是吧?”

她眉目含情地看着晏妙年,可那眼底春风又明晃晃透过了她,“忽而察觉,你们同胞兄妹五官间竟隐隐相似。”

晏妙年一阵头皮发麻,怒目吼道:“滚你的。”

望舒见到大月王子那天,她正在与晏希白说这些悄悄话。场上翘首以盼的人很多,许多人见了晏希白便要过来给他行礼问安。望舒坐在他身侧,不是很近,不是很远。近到方寸之间皆是那人气息,远到明明两情相悦却拘于礼数,不得亲昵。

案台之下,层层叠叠的衣物之间,无人看见的边边角角,晏希白偷偷牵上了望舒的手。

前来问安的人依旧不断,他温柔的笑着,说了许多场面话。

望舒把玩着他纤薄的手指,神情恹恹。以往她也爱这般热闹,现下只觉无端惹人烦恼。

借着敬酒之宜,望舒斜着身子,在晏希白耳侧说道:“这些日子总想着与殿下见面。”

“可是在哪里好呢,飞花凌乱的庄园,杨柳依依的湖畔,还是笙歌弥漫的宴会,又或者山上随便一间野庙。”

“总归不是梦里就好。”

晏希白修长的脖颈,渗出了些许细汗,引人遐想的绯红悄悄爬上了耳根。他低声唤了声:“望舒……”

望舒依旧不知所谓的打趣道:“嗯,殿下怎么出汗了,可是这儿热烘烘的,可是衣裳太过厚重,可需望舒替你擦擦?”

他还能说些什么呢,狼狈地拿出手帕,仔细擦了擦,可是那儿却越来越红。

望舒扯了扯他的衣袖,晏希白看了过来,只见她眸中氤氲着些许笑意,柔声道:“望舒喜欢太子殿下。”

“喜欢到什么程度呢?”

“冰雪消融化作一池春水,而我只匆匆见了你一眼。”

他目光灼热,好似下一秒便要褪去谦谦君子的衣冠,为她献上一轮又一轮,真挚、虔诚,不含污垢却满是□□的吻。

他仰头喝了一杯酒,有些委屈地看向望舒,眼眸轻颤,好似在求饶。

望舒不再玩闹,低下头,为自己填了些果腹的吃食。

这时,一阵喧闹与轻笑中,大月王子走了进来,他换了一身京城郎君的装束,五官深邃精致,肌肤细腻,尤其是那双琥珀般的眸子,总是若有若无地勾着人。有些小娘子像是着了迷,传来不小的惊呼,“好漂亮。”

他往人群中看去,笑得极为妖艳。

望舒侧着身子,与晏希白说道:“他不该那么笑的。”

晏希白有些不解地看向望舒,她继续道:“太过摄人心魄,太过祸国殃民。”

晏希白无奈地叹了口气,神情低落,上一秒还在说如何喜欢你的娘子,下一秒便为他人迷了眼。

可是他又不得不承认道:“确实好颜色。”

望舒见他不开心,笑着说:“可在望舒心中,不及殿下万分之一。”

她耷拉着脑袋,小声道:“按看相的道长说,很漂亮很有侵略性,可这种不安于室的人你还妄想着他能为你俯首称臣呢?”

望舒与他凑得极近,晏希白却并未愠怒,反倒是笑着纵容,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关系不一般。

从晏希白看来,她好像……就要靠进自己怀里,可却虚虚的隔着一团空气,挠得自己心痒。

她头上珠钗好似将要掉落,晏希白鬼使神差,不顾众人便出手将它扶稳。

望舒像是猫儿回眸一般,娇俏的面庞直直撞入他眸中,她道:“谢过太子殿下。”

晏希白心虚地轻咳一声,回想起望舒刚才的话,附和道:“嗯,不安于室的,与我不同。”

望舒有些忍俊不禁,转头向那大月王子看了过去,只见他身后,分明紧紧牵着哑女裴言昭。不知这又要伤了多少贵女的心。

望舒悄声问:“他们二人又是何渊源?”

晏希白摇了摇头,“是缘,是孽缘,尚未得知。”

那日裴言昭应召入宫,为妃嫔看诊。御花园中,遥遥的便看见一人,众人皆说那是大月的王子,战败后携珍宝美人前往长安议和,还要求娶公主。

两人相向而行,低头,止步,行礼。

本将是如同陌生人般路过,却骤然传来熟悉的声音,他唤她,“昭昭。”

抬起眼眸,她轻笑一声,原是她险些骗来的夫婿。只是后来他走了,未曾留下只言片语。

如今再见,她却恍然惊觉:原来从始至终,她连他姓名都未曾知晓。

他却像是挚宝失而复得一般,牵起了裴言昭的手,“昭昭,我…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反过来责问道:“你为何突然间离了凉州,我那日派人去寻,隔壁的阿娘说你去其他地方义诊了,我便一直等一直等,可你再也没有回来。”

她内心苦涩,派人来寻……只怕是想折辱我,甚至取我性命。

裴言昭摇了摇头,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装作不相识。

他一瞬间有些错愕,牵起她的手,急急忙忙说道:“昭昭,我是…阿布。”

裴言昭许是累了,也看破了,眼角湿润,模糊了视线,却狠狠抛开了他的手,走向了他身后的楚凌云。

两人低着头不说话,一起走过了冗长的宫道。

楚凌云问:“是他吧。”

她既不摇头,也不点头。楚凌云替她擦干了眼泪,继续问道:“你,还喜欢他吗?”

裴言昭摇了摇头。

“那我呢?”

她沉默半晌,最终也摇了摇头。

这些天,那大月王子便像破皮无赖一般,纠缠着裴言昭。

他说他本名唤作玄英,遭人追杀一路晕倒在大漠,脑部受到重击失了记忆。后来渐渐恢复,却在朝朝暮暮的相处中喜欢上她。

那日族人找到他,匆匆忙忙将他带回大月,说是舅舅发动政变,挟持了父亲,需要他回去主持大局。

匆匆忙忙离开,又不想将裴言昭卷入这场漩涡之中,后来一切尘埃落定,回来再看却再也找不到她了。

他总是可怜兮兮地看着裴言昭,这会儿说生了伤寒,需要她来医治,那会儿又腿痛头昏,只有见了她才能舒缓。

楚凌云扔了一馆子的医师给他,他却说信不过,非裴言昭不可。

这会儿连参加宴会,也要拖着她,说是怕忽而病发。

她已经隐隐约约有些心软了,直到看见那个女子……

望舒饶有兴致地看向那大月王子,若是旁人见了,定要说一句风流倜傥,艳福不浅。他一手牵着裴言昭,又与旁人眉来眼去,身后还跟着一群柳腰花颜的舞女侍婢。

晏妙年指着一个美艳的蓝衣女子,说道:“看见了没,据说那是他们大月国的神女,他们有意将神女献给太子殿下。”

望舒不由多看了几眼,红唇媚眼,烈焰勾人。笑起来却异常邪气,是个会搞事的。望舒挑了挑眉,问道:“献给谁?”

晏妙年没声好气地说:“太子殿下。”

晏希白看了过来,解释道:“既然是大月神女,本宫自是无福消受,正想找个神庙供着,却被父皇纳入后宫,看来这日后可要热闹了。”

此时,裴言昭正与大月王子玄英拉拉扯扯。她皱着眉头,若不是顾及对方身份,怕是要直接抽鞭子出来打人。裴言昭看向了望舒,眼中有些求救的意味。

从认识她至今,望舒还是第一次见她这般受气。她笑着离席,走了过去,挽上她的手臂,将她引入席间。“昭昭,你也来啦,随我一同去喝上几杯。”

“听说你快要与楚将军离开长安,就当作饯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