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郎

第5章 分分钟需要你

戚望舒懒洋洋地倚在柜架上,周围是空****的寂静,手中捧着一卷书,有些沉重,闻得到些许墨香。抄书匠倒是写得一手好字,端庄风雅、穹劲有力

史书寥寥几笔道尽他人一生,晦涩难懂,不如眼前人有趣。

她放下书,不动声色的看向晏希白。

此时他正襟危坐,心无旁骛地看著书,时不时掩面咳嗽,带了些文弱清冷的书卷气,感受到望舒投来的目光,他恍然抬头,和煦一笑,春风化雨。

不像上辈子刚被废黜那段时日,面若寒冰,怏怏不乐,如同濒死之人一般了无生气。

也不像刚登基那会儿,周身皆是天子气度,庄严肃穆、不苟言笑,让人难以接近。

更不像与望舒大婚那晚,阴郁偏执,明明口中一声声哀求着他人爱怜,却做尽疯狂之事。

晏希白抬起头,却害怕与她目光相触,眼神飘忽,半晌后开口道:“父皇让本宫去一趟寺庙,参禅礼佛、抄写经书,为那些灾民祈福祷告。”

“常日闷在东宫也是颇为无趣,望舒若是愿意,过两日再带上柔嘉一同前去,如何?”

望舒走到案前坐下,右手撑着脸颊,偏过头来看他,道:“太子殿下派些属官前往便是了,何必亲自跑一趟。”

又或者,还要博些宽厚仁慈、爱民如子的贤名。

晏希白半垂眼眸,道:“本宫不信神佛,他们说众生皆苦,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可本宫是宁要强求也不愿得不到之人。身居高位,总有一些事情需要做给别人看,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们本宫在乎的,每一个百姓的生命本宫都在乎的。”

“那殿下,我陪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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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极为缓慢,望舒打了个呵欠,有些乏倦,但也只好强撑着困意。

晏希白将手中书卷放回,道:“时辰不早,我送戚娘子回去歇息吧。”

望舒轻应了声,站起身来收拾衣裳,扬了扬身后灰尘,随晏希白走了出去。

两人走在宽阔的宫道上,聊到酣畅淋漓之时,他开玩笑般说道:“望舒曾说,如若楚将军有了心爱之人,你便宁可不嫁。怎么,望舒是不喜欢他么?”

望舒摇了摇头,“不喜欢。”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仅此八字便困住了许多人的一生。我与楚凌云在娘胎中就被迫定下了婚约,小时候阿娘总是指着他说,望舒,可记好了,那便是你的未来夫婿。”

“当时迷迷糊糊吧,也不懂什么是夫婿,什么是婚约。”

“门当户对,他长得不错,又争气,年纪轻轻便立下赫赫战功,后来勉勉强强接受了这个事实。好像有这么一个夫君,倒也不赖。

“可先不说品性如何,我打小就没与他见过几面。简直是,谈何喜欢。”

可上辈子,当他牵着哑女的手,望舒才觉得守了十几年的婚约就是个笑话,到嘴的鸭子飞了,是个人都会不爽。

她落不下这份面子,百般刁难,到最后两败俱伤。

晏希白没来由感到欣喜,他结结巴巴地说:“戚将军武功盖世,长相英武不凡,又会说笑逗趣,柔嘉说,很多贵族女郎都喜欢他的。”

复而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了,“可若是望舒不喜欢楚将军,便…便退了这门亲事,莫要委屈自己,若家中长辈不同意,本宫替你劝说一二。”

“殿下,我不喜欢他这般鲁莽的武夫。”

他错愕地抬起头,“本朝人素来尚武,那,那戚娘子……”

她轻快地说:“我喜欢殿下这样的。”

晏希白霎时红了脸,像是被噎着了一般,剧烈的咳嗽后,他说道:“可是我,我自小体弱多病,也不会骑马射箭,不通音律,在宴会上更是不会玩些雅歌投壶、双陆、射鸭的游戏,我连打马球都不会。我,我还嘴笨,不懂得如何讨人喜欢……”

他埋着头说了许多,紧张到重复多遍、甚至语句不通。

望舒往前大跨一步进了宫殿,随后转过身来,“可是殿下,我到了,改日再见。”

说罢便大摇大摆走了进去,也不知身后人是何等窘迫。她见晏妙年还在抄书,便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心情舒畅。

晏妙年一只手撑着下颚,顿了笔,幽怨地看向望舒,“你们刚说的话,本宫都听见了。”

“听见又如何,你抄完书了没。”说出口后才忽然惊觉,她们好似又回到了往日闺中密友时,可以开玩笑互相取乐,可以假惺惺地嘘寒问暖。

望舒索性向她走了过去,拿起案上洋洋洒洒、凌乱不堪的纸,只消看了一眼,便下断言,“你这又是找的哪个抄书匠,一看这字迹就不一样。”

她嘟囔着说:“我没有,真是自己写的。”

她见望舒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忽然大声嚷嚷:“你不会真的喜欢太子吧?”

她掰着手指头,一点点的数落道:“他这种人呆板、无趣,天天让人家抄书抄书,还身娇体弱动不动就咯血晕倒,他虽然是长得是赏心悦目了些,但好看也没有用啊。你想想要是日后他继承皇位,后宫佳丽三千的,你忍得了?”

望舒挑了挑眉,“太子殿下人挺好的呀,我就是喜欢他,你能奈我何?”

她拍案而起,“不行,我不要你当我嫂嫂!”

望舒属实被吓了一跳,上辈子怎么不见她这么大意见,仔细打量着她是不是哪里变了,却骤然看见她腰间的虎形玉佩,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察觉到望舒目光后,她掩耳盗铃一般将玉佩藏紧。望舒趁她不备,俯身拿过来一看,内心错愕,“这不是我长兄的玉佩么?伯母还说过要让他留给未来媳妇,怎么在你这儿……”

她支支吾吾地说:“什么长兄,媳妇儿,我听不懂,这就是我的。”

望舒板着脸,逼问道:“你撒谎,说实话。”

她有些羞恼,“这就是兰成打赌输了,押在我这儿的。”

望舒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仔细思索,差点忘了还有这茬。上辈子大兄从边塞归来之时,立下赫赫战功,家中给他介绍了诸多京城贵女,谁知他一个也看不上,谁都不愿娶,伯父都想找人压着他的头拜堂成亲了,可他却自请去镇守边关。

后来……后来与贼寇殊死搏斗之时,废掉一只右手,从此成了只会纸上谈兵的武夫子,一生潦倒。

望舒试探性地问:“可你都快与殷二郎成亲了,还留着其他男子物件作甚。他欠你多少银子,我出手替他赎回。而且他寄信回来说,已经在边塞与一个小娘子私定了终身,这东西是要给我未来嫂嫂的。你大方些就不要强占着了。”

她怒气汹汹地吼道:“不可能,他说过让本宫等他的,他说过立了战功就会向父皇求娶本宫的!”

望舒内心错愕,原来大兄是在等她……

只不过前世晚了一步,大军凯旋之时,柔嘉公主早早便与他人结为了夫妻。

她讪笑着说:“好啊你们两人瞒了我这么久,可你与殷二郎又是怎么回事?”

“那日燕国公在朝堂上就向父皇求了亲,传到我这儿都为时已晚了。我苦苦哀求父皇,他却说天子一言九鼎,说话算话。我又去跟太后说我与戚家大郎两情相悦,请求不要拆散我们这对苦命鸳鸯,太后说他久战疆场,保不齐马革裹尸还,让我早早断了这份心思,与殷二郎在京城好好享着荣华富贵,不要让父皇为难。”

望舒叹了口气,道:“那你要如何是好?”

她凑过来,在望舒耳边悄悄地说,“我都想好了,若是等不回兰成,我便逃婚。”

望舒扶额,她果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来,上辈子定是逃婚没逃成,最后散了一对鸳鸯,成了一对怨侣。望舒接着劝道:“皇宫向来守卫森严,更别说公主大婚之日,届时必将严加看管。你这法子太鲁莽了,你且不要轻举妄动,我会帮你的。”

她眉目间有些欣喜,“我就知望舒心里还是有我的。”

说罢她话锋一转:“可本宫还是觉得太子只适合远远地看着,待他继位之后,宫中皆是千娇百媚的小娘子,昨儿临幸这个,明儿那个肚子又揣了娃,你这小醋缸不得撑破?要我说还是楚将军好,现下太平盛世,待他归来当个闲官,你日后看紧些,勒紧他的裤腰头,他定然不敢有二心的。”

人人都说,轰轰烈烈的感情并不可靠,细水长流,日久方见真章。可是若一开始便没有感情,在一起后,还要因为柴米油盐吵吵闹闹,相互看不上眼,最终蹉跎着将就了一生。

“从军在外,天高皇帝远的,你还真盼着他们能给你守着什么贞洁?那照你这么说,我觉得大兄也不怎么样,鲁莽不知礼数的武将,心气高,嘴上没把门,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能活活把人气死。”

她哼哼地背过身子,“你嘴刀子厉害,本宫不与你计较。”

望舒继续说道:“便是在这皇城之中,那些好儿郎也不见得有多干净。不信便拿你那未婚夫婿开了刀瞧瞧。”

她唤来随行的素娥,吩咐道:“素娥,你传信与春山,让她好好查查燕国公府上的殷二郎,平日里有何嗜好,入夜后去了何处,在平康坊中有没有相好的小娘子,家中可有妾侍,可曾私藏外室,是否出入赌坊,与人有过纠葛。切记暗中行事,莫要打草惊蛇。”

“是,娘子。”

晏妙年问道:“你去查他作甚?”

望舒回道:“你最好盼着他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好找个理由让圣人退了这桩亲事,不然你要如何嫁与我的兄长,难不成真带着他私奔、四处流浪,等圣人忆起你这个不肖女,再派人好声好气将你劝回?”

她瞪大了眼睛,随后傻笑道:“望舒此言有理。”

“我就知道你心中亦有我。”

望舒感到一阵恶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