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领导天才球队

第8章 回槐山

江放醒来的时候是凌晨,夜里风大雨急,病房窗户被拍打得沙沙作响。

“你醒了。”病房中兀然响起的人声哑得不成样,禾宇筝从陪护椅上站起来,步子不快,走到江放床前,按响了呼叫铃。

这一夜仿佛抽空了禾宇筝身上所有的活泼机灵劲儿,他眼睛肿着,眼中布满血丝,脸色发灰,嘴唇也泛着白。他垂眼看着江放:“没有受重伤,没伤到骨头,失血有点多,有轻微脑震**,医生说要再观察两天。”

江放凝视着禾宇筝没有说话,此时医护人员进了病房,给江放做了简单检查后交代几句便离去了。

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禾宇筝准备回到原位时手忽然被人拉住,江放声音很低:“上来睡会儿。”东方渐白,被风雨声侵蚀的病房里,低沉的嗓音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禾宇筝低下头,江放的手很凉、拉他拉得不紧,随意便能撒开,他叹了口气,将江放的手拂开:“我从那边上去,你这半边好多伤口。”

禾宇筝真的很累了,昨晚他一分钟都没闭眼,跑上跑下交钱、找医生护士、后来又跟警察去做笔录,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过了零点,那时江放在挂水,他就盯着吊瓶数数,等挂完后再去找护士来给他换水。

禾宇筝爬上床后好像所有情绪都没了,嗔怪、生气、心疼、难过、想家,什么都没了,他贴着江放的肩膀,不出三分钟便沉沉睡去。江放在确认禾宇筝睡着后下了床,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禾宇筝坐了一晚上的椅子上坐下。

这天一大早江放便离开病房下楼,护士给他拿了一根拐杖,他撑着走到医院正门口,佟旭正站在那儿吞云吐雾。

“这一看也没多大伤嘛,你那小男友昨晚哭得跟你要死了一样。”佟旭调侃道,江放没搭茬,只问:“罚钱了?”

佟旭碾灭了烟:“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万。”

“我会还你。”江放道,停了停他又补充:“但没办法很快还上。”

佟旭神色复杂地看着江放,也不知在想什么,过了挺久才继续开口:“这点钱我还是有的,常在河边走总会湿鞋,昨晚确实是挺来火的,过去了也就过去了,我没打算怪你们。不过我说小放,那孩子姓禾吧?圣禾的禾?跟我说话那语气还挺是个富二代的样。”

江放没吭声。佟旭瞅了他一眼便继续道:“这都两年了,多少球队找过你?你到现在还是不肯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踢职业?”

佟旭过去也是足球运动员,他办的野球比赛会经常有认识的球探和在职球员来看,只要看过江放比赛的没有一个不想要他,但每次江放都干脆利落地拒绝,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

“你来是为了找我说这个?”江放神色平静地反问。

佟旭无奈失笑:“差不多,最近风头紧,比赛我也不常办了,年后打算做个青训营,你要是真不打算踢职业了,可以来我青训营当教练。”

江放点了点头:“谢谢旭哥,我会考虑的。”

佟旭又叹了口气:“要是那小禾少爷真有心找你去踢球,你有天大的难事他家也能给你顶着的,别一人撑,没必要。”

江放没回应,只重复了一句:“谢谢旭哥。”

佟旭劝不动江放,谁都劝不动他,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不再踢职业了,但所有人都知道他一定还爱着足球,他保持着青训时的所有运动习惯、对每一场联赛知晓得清清楚楚、甚至不惜在野球比赛里体会足球的魅力和热血;他像是在绝望地等待着某一线微弱的希望、却又好像只是单纯执拗地绝望着。

禾宇筝醒来后打算去找佟旭赔礼道歉,他毁了人家的比赛,也挡了人来钱的道,这一点他还是拎得清的,但被江放拦住了,江放告诉他佟旭来过了,也把佟旭的意思转达给了禾宇筝,禾宇筝挺懵的,抓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问:“就这么过去了?”

其实江放也挺意外的,各种缘由必然不像佟旭说得那么简单,但佟旭没有告诉他的意思,他便也没问。

江放在医院观察了一天后,去和佟旭道了别便带着禾宇筝前往火车站。在火车站买完票后江放看了眼禾宇筝,禾宇筝立刻紧张地用他还没恢复的破锣嗓子强调:“我我我...我没说我要回隆州,我还跟你回去,再说你现在这样一瘸一拐的样子要是在火车上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江放把禾宇筝的票递给他:“你书包拉链没拉。”

禾宇筝看了眼火车票,江放给他买的也是到槐阳县的,他瞬间抬起头,眼睛发亮:“你也希望我跟你回去对不对?”

江放沉默地转过身,禾宇筝拉好书包拉链后迅速跟上:“你就说嘛,你舍不得我呗,我就说我从小到大一直很有魅力的,怎么会到你这里就不管用了呢?其实你只是不想说,但我看得出来,你还是对我很......”

这时江放突然又转过头朝售票大厅走去,禾宇筝愣了愣:“你回头做什么?”

“给你买回隆州的票。”江放答。

下一秒禾宇筝一把抱住江放的胳膊:“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说着禾宇筝还做了个给自己的嘴巴拉拉链的动作,江放垂眼审视着禾宇筝,似乎在判断他是否真诚,禾宇筝乖巧地弯了弯唇,眼巴巴盯着江放,江放眼神闪了闪,最终还是撇过目光,带着人朝候车厅走去。

——

两人坐了一天火车才到槐阳县,而从县里坐车回到镇上时已经快十一点,江放没回去打扰家人,也在陆央家的宾馆开了个房间,跟禾宇筝的正好是对门。于是在火车上早就睡饱的禾宇筝洗完澡后非常自觉地去打扰江放了。

门被禾宇筝敲开后,江放的手还握着门把,禾宇筝抱着IPAD贴着墙从门间缝隙钻进了江放的房间,江放习以为常地关上门,转身看向穿着圣禾FC球衣的人:“什么事?”

禾宇筝站在江放床边,举起手里的IPAD:“凌晨A联德比直播,看不看?”

IPAD屏幕上正播放着A联两支球队过往比赛的集锦,右上角直播预约人数已超十万。江放“嗯”了声,离直播还有半个多小时,他看了眼反客为主舒舒服服在自己**靠好的禾宇筝,没再说什么便进了洗手间洗漱。

等直播又等江放洗漱出来的过程中禾宇筝闲不下来,又下楼去前台买了些零食和汽水,拎着一整袋零食的禾宇筝进门的时候手里还捏着手机:“我到房间了,你跟江放打招呼。”

电话那头的齐河没管看没看见江放便懒洋洋道:“Hi兄弟,好久没见了。”

江放正单手擦头发,他看过来,禾宇筝笑盈盈道:“齐河也看直播,我就跟他连线了,三个人看更热闹。”

说着禾宇筝把手机屏幕转过来,江放看着屏幕里的昔日队友,也跟他打了招呼。

“我们猜比分吧,输的人请客。”禾宇筝道,这是他和齐河一起看球的传统项目。

“2-1。”齐河随口道。

“3-1。”禾宇筝自信满满。

一边的江放安静地看着球赛开场画面没打算参与,禾宇筝用手肘挤了挤他:“你也猜一个。”

“5-1。”江放拗不过禾宇筝,说了个很离谱的比分。

“你这是故意想输吧!”禾宇筝整个身子侧过去,几乎要把江放扑倒,黑亮的瞳仁里满是不解和离谱:“你真心猜5-1?”

江放没说话,只拉过激动过头的禾宇筝坐好,禾宇筝泄气地看向齐河:“算了算了,别带他了,他现在有点脑震**的,过两天才能好。”

江放:......

今天这场球赛节奏非常快,上半场结束时三人看得意犹未尽,主队状态好到爆炸,连进三元,目前比分3-0。禾宇筝一时噤声,除非下半场主队一个球都不进他才能赢,但看主队这个状态,感觉下半场也得奔着三个去。

“该不会真是5-1吧。”禾宇筝嘀咕着,他又推了推江放,特别谦虚地问:“你是怎么猜的?”

“脑震**。”江放难得开玩笑,那边的齐河听到后放声大笑,只有被反嘲讽的禾宇筝脸色发红,满脸透着窘迫。

下半场开始后禾宇筝不再吃零食了,虔诚地祈求着自己的猜测成真,但天不遂人愿,虽然客队进了一个球,但主队梅开二度,提前十五分钟大比分锁定胜局。

江放轻轻松松赢了两顿饭。

挂了跟齐河的视频后禾宇筝赖在江放的房间里不肯走,缠着江放告诉他猜比分的秘诀。

“马上五点了。”江放无奈地看着不愿意下床甚至幼稚地用被子罩住自己的人。

“你告诉我就走,绝不耽误一分钟。”禾宇筝从被子里钻出来,陈恳地问。

江放拿他没办法,先问:“你为什么猜3-1?”

“主场优势一个球,以及两个球队一个球的实力差距,所以赢俩呗。”

江放点头:“嗯,主场优势说得对,但他们的技术差距应该在两到三个球之间,虽然两个球队在A联的排名接近,但今天这场球一定是大比分,因为这场主裁判是科洛,一个非常喜欢掏红牌的波兰人。”

禾宇筝很快恍然大悟,因为在球赛中除了球员和教练有浓烈的个人风格,有些主裁判也有。

他不太记得科洛长什么样,但科洛的大名禾宇筝还是听过的,他最高记录是一场球掏了十四张牌,其中五张红牌。这样一个主裁判对于平日里球风剽悍擅长身体对抗的球队来说非常限制发挥,因为不知道哪个动作大一点他就会掏牌罚人,所以球员们踢得谨慎小心,这样一来,本身以技术为长的主队赢面就非常大了。

“可以过去了吗?”

禾宇筝信守承诺地点点头,不情不愿地离开被自己暖好的被窝,一步三回头地朝江放看:“真的不再聊聊球了?”

江放摇头,目送禾宇筝。

禾宇筝叹气,他一边往门口走一边磨洋工,这几天自己都是和江放一起睡,贸然要一个人睡突然很不适应。

一分钟后,江放看到禾宇筝又走了回来,禾宇筝的表情变得不太对劲,江放**地捕捉到了他的僵硬。

“怎么了?”

禾宇筝脸色发白,声音压得很低:“有人在我房间门口。”

禾宇筝不愿意回房间的心情就像不愿意做作业的小学生那样,连一块橡皮都会觉得好玩,所以他走到江放房间门口时没有立即开门,而是趴在门上顺着猫眼往外看,这一看却让他瞬间寒意四起。

一个似乎是穿着深咖色皮质外套的男人正站在昏暗的走廊里,面向他的房间门,低着头不知是在撬门还是做别的,禾宇筝看了半分钟,那人一直低头站在那儿,并不是路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