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领导天才球队

第2章 认识你

初秋的清晨起了薄薄一层雾,原本硬邦邦的土地浸了水,变得松软,踩在脚下毛茸茸的。

“江放!”禾宇筝手里举着吃了一半的油条,跑向隔着五六米被雾气遮挡得有些许模糊的男孩,清晨六点半,亭东路上几乎没人,禾宇筝的一声呼喊清亮得不知传了多远。

“我知道你很早就会起床,我和楼下大叔打听过了。”禾宇筝鼻尖有些红,他穿了长袖卫衣依然觉得冷,江放却只穿了件洗得发黄的白色短袖,手臂露在外面。

“你的伤好点了吗?”禾宇筝跟上江放的脚步,歪着头看神情冷淡的男孩:“我给你带了早饭,茶叶蛋和油条。”

禾宇筝举起手中的塑料袋,江放径直往前走:“不用。”

“你要去哪儿啊?”禾宇筝绕到江放面前,眼神直白热忱,江放在亭东路口停了脚步,靠在路牌杆上,只盯着他、不说话,禾宇筝继续输出:“对了,我昨天还没来得及自我介绍。”

“我叫禾宇筝,你以前在圣禾青训营训练过对吗?那是我家的。我这次来是想找你......”

“江放!”一声粗粝的吆喝打断了禾宇筝的喋喋不休,江放不再靠着柱子,而是朝前走去,禾宇筝回过头,看到一辆三轮卡车缓缓驶来,卡车的露天车厢里坐着三个中青年男性,刚刚喊江放的就是其中一个。

“诶?今天多一个?江放,这小兄弟是跟你干的?”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子问,车上三个人同时打量起了禾宇筝。

“不是。”江放一脚踏上车厢踏板,没再看禾宇筝一眼。

“是是是!”禾宇筝看江放就要抛自己而去,反应飞快地跟在江放身后,拉住生锈的后车板,也踩上踏板。

江放此时已经进入车厢,他回过头,看着爬上来都费劲的禾宇筝,眉头微蹙。

禾宇筝手脚并用地进了车厢,工友友好地给他腾了个位置,尽管怎么看禾宇筝都不像是会干力气活的人,但他自己要一起干,他们也没有拒绝的道理。

禾宇筝还没坐稳三轮卡车就开动了,他一下子扑倒在江放身上,又因为三轮卡车不停“突突”地前进,导致禾宇筝没法一下子坐起来,这时终于,一只有力的手抓住禾宇筝的手臂,把他扯了起来。

“扶好把手。”江放不情愿地吐出几个字。

“哦...”坐稳后,禾宇筝听话地紧紧抓住车厢的把手。初秋的风刮在脸上,不冷,但也不是很舒服,更何况这个车的速度并不慢。

“你们去哪里干活啊?”禾宇筝侧过来坐,问那个刚刚主动给自己让座的大胡子大叔。

“县城呀,你这小兄弟,去哪里干活都不知道吗?”大胡子大叔笑道,他又看了眼边上一言不发的江放:“你和阿放什么关系啊?”

“我是江放的好朋友,对吗江放?”禾宇筝眼睛亮亮地看向江放,江放闭着眼,像没听到那样。

“他不爱说话的,大叔,你们去干什么活?”禾宇筝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又自来熟地和工友聊起来。

江放的工友什么都说,禾宇筝很快知道了江放他们都是去县城跟着个体老板干家装的,他们主要做家装类的门窗,从制作到装卸,全是力气活。

“你没干过吧?前三天试用,150一天,干得好就跟我们一样,300一天。”大胡子大叔打开了话匣子。

禾宇筝看向江放,此时江放已经睁开了眼,顺着禾宇筝的目光和他对视。禾宇筝偷看被发现也不躲不臊,他顺势贴近江放,扯住他的衣角,凑到他耳边:“你回去踢球的话,薪水可以翻好几倍。”

“说什么呢?也说给我们听听?”刚刚时不时会插上几句话的小光头调侃地看着江放和禾宇筝。

小光头年纪不大,但没有那个大胡子大叔看着和善。

“悄悄话就是悄悄话,怎么能当众说呢?”禾宇筝振振有词,他继续看江放,却发现江放的眉头压得更低了,表情有些冷,这种冷和对他的冷淡不一样,而是透着股生人勿进和厉色。

江放正盯着小光头,小光头无趣地撇嘴:“爱说不说,我还不稀得听呢。”

......

禾宇筝的金钱**对江放没有奏效,江放依然不搭理他,直到到了县城,他们抵达了那个个体老板家门口。

三轮卡车里的人一个个从车上跳下来,禾宇筝跟在江放后面,跳得狼狈仓促没有准心,直直扑到了刚刚下去的江放身上。

江放再次捞了一把小脑很不发达的小禾少爷,第一次对禾宇筝释放其他情绪: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穆老板的工坊正缺人,虽然看禾宇筝细皮嫩肉不太合适,但想来打工的态度非常诚恳,穆老板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禾宇筝的第一个工作是扶玻璃,也就是他扶着玻璃窗的玻璃,其他人来装窗框、钉窗扣。但第一步他就被难住了——

——玻璃太大了,他得把一块块玻璃搬到加工的地方,他搬不动。

“小禾!玻璃呢?”大胡子大叔冲玻璃库房嚷,禾宇筝傻眼地站在几十块比他宽好多的玻璃面前,底气不足道:“马上就来!”

禾宇筝张开双臂,臂长展开后勉强能抱住玻璃,他咬着牙,抬起大几十斤的玻璃往外走,勉强走了两步,禾宇筝双手就已经开始发抖。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谁来帮帮忙!”禾宇筝预判到,五秒后这块玻璃就要从自己手中滑落,防滑手套也救不了。

下一秒,禾宇筝双臂一轻,有那么一瞬间因为浑身力气都用在了四肢上,眼前一黑,等恢复视力的时候便看到江放抬着玻璃的背影已经走进了工坊。

放好一块玻璃后江放很快回来,沉默着抬第二块玻璃,禾宇筝看到他先用肩膀顶住玻璃一面,然后将玻璃倾斜到自己的身上,双手一抬,斜着将玻璃运了出去,看起来...好轻松。

趁江放没回来,禾宇筝也模仿他的姿势,先矮下.身,抓住玻璃一侧,想让玻璃倾斜到自己身上——

——“哐当!”玻璃滑过禾宇筝的身体,直直拍在了地上,玻璃碎裂的声音持续了有两秒,整个玻璃库房地方瞬间布满巨大玻璃的碎渣。禾宇筝蹲在地上捂住脑袋紧紧闭着眼睛,他不知道变故是怎么发生的,明明他就是按照刚刚江放的动作来的。

众人跑到库房时就看到禾宇筝慢慢站起来,轻掸着自己身上的玻璃碎屑,眼眶有点红,江放沉沉地看着禾宇筝:“你跟我出来。”

江放把禾宇筝带到了工坊外的竹林里。

“你回去吧。”江放平静地给禾宇筝下了逐客令。

禾宇筝蹙眉:“我只是摔了一个玻璃,我会赔的。”

“我不踢球了,你不用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为什么不踢?很久没练了吗?没事的,你现在的年纪...”

“不想踢了。”江放打断禾宇筝,说完后便朝竹林外走去,下一秒,手腕被人紧紧拉住:“我手被玻璃割破了,你能带我去医院吗?”

江放稍低下头,禾宇筝抬起刚刚一直缩在身后的左手,伤口沿着手臂一侧延伸,快有十厘米的长度,血顺着手肘滴落,在雪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去医院之后我再也不烦你了。”禾宇筝怕江放拒绝,紧盯着他强调。

槐阳县是越东省发展得比较好的地级县之一,但越东整省在全国的发展都比较滞后,槐阳县的最中心,高楼大厦也不过寥寥几排,市里的基建也不到位,很多设施建得草率粗糙,道路并不平坦。

禾宇筝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抓住了江放薄薄的衣衫。江放请了半天假,找穆老板借了一辆电瓶车,电瓶车骑在路上很不平稳,禾宇筝坐在后座好几次磴得屁股疼。

江放骑车的速度很快,不到十五分钟便到了县医院。禾宇筝的手已经不流血了,但长长一道黑红色的口子看着更可怖,他挂了急诊科,先包扎、再打破伤风针。

上午急诊科没什么人,刚刚来实习的小护士脸有点红,小心翼翼地捧着禾宇筝的手臂,不时抬头看他,和他身后那个一言不发的男生。

“能再给我一根消毒棉签吗?”禾宇筝的手被包得差不多,问护士。

护士递了一根蘸好碘伏的棉签给他,禾宇筝接过棉签立刻回头,速度很快地伸手朝江放嘴角一摁,江放下意识往后退,但嘴角的伤口已经被禾宇筝擦上碘伏。

禾宇筝扬着眉眼看他:“你的伤口也得消毒。”

江放似乎被禾宇筝的动作惹恼了,转身就走,没再在急诊室停留。

“他是你哥吗?”小护士壮着胆问,禾宇筝摇头,若有所思地看着江放离开的方向。

——

白露过后昼长夜短更加明显,江放回到槐山镇时天已漆黑,亭东路8号二楼第三间房里却灯火通明,明显是把门打开了,让光透了出来,洒得楼下也染了些姜黄。

上了楼江放便听到妹妹江欢激动万分的声音:“我赢了我赢了!掏钱!”

然后是爷爷江林的哈哈大笑:“人家让你呢!”

禾宇筝支着他被包扎好的左手,手指上捏着两张牌,冲背对着门口的江欢笑道:“愿赌服输。”

江林手里也有几张牌,叹了口气扔掉:“欢欢也不让让爷爷。”

江时从作业堆里抬起头:“爷爷,不要倚老卖老。”

然后,江时看到了站在门口、神情晦暗不明的江放。

——江放回到家,就看到了这幅场景。

“哥!”江时放下笔,热切地朝江放跑去。这时家里其他人也都转过身,看向没有踏进家门的江放。

“江放你回来啦!”禾宇筝率先开口,人畜无害地朝江放笑。

“你怎么在这里?”江放压着眉,乌黑如曜的眸眼直直盯着禾宇筝,家里的气氛瞬然降到零度。

“下午爷爷在我住的旅馆隔壁那个茶馆店打牌,他那桌人合伙坑他钱,我帮爷爷把钱输掉的钱都赢了回来。”说着禾宇筝看向江林:“爷爷,对不对?”

江林笑哈哈的:“是啊是啊,今天我赢了这么多。”他朝江放比了个二。

江放把目光放到默不作声的江欢身上,江欢心虚地眨了眨眼:“爷爷说要请他吃晚饭的,我就煮了面,晚上爷爷想打牌,我们就一起打牌了......”

江欢感觉到哥哥生气了,她本来应该是这个家里除了江放外第二个管事的人,却让不速之客进了门,还一起打牌......江欢越说声音越小,顿了顿她抬起头,瞪向禾宇筝:“很晚了,你怎么还不走?!”

“江放,你饿吗?”禾宇筝不回答江欢,却站起身,走到江放跟前,眼中神采依旧:“欢欢煮的面很好吃,我们留了很多给你。”

江放盯着禾宇筝:“不是让你走的么?”

禾宇筝沉默片刻开口:“你好像没让我来,你都不认识我,但我还是来了,走也一样,我不会听你的话,除非......”

“除非哥哥你跟他一起走!”江时站在两人身边,抬着头期待道。

禾宇筝和江放对视:“我把我是谁,为什么来都告诉你的家人。”

江放看向爷爷和妹妹,两人双双默契地转过了头。

“我不踢球了,而且你刚刚说错了。”江放逐渐变得平静。

“哪里说错了?”

“我认识你,昨晚在楼道里,你没有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禾宇筝,圣禾的禾宇筝。”江放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话,禾宇筝神情逐渐恍惚:“你认识我?”

江放没有多说,他走进屋子:“不早了,你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