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情黛韵补红楼

第十一章

离开了道观,黛玉一行又开始往西北赶路。山路弯弯曲曲,就像一条没有尽头的长绳,缠绕山腰。

成永领了二十几个护卫骑马在最前面,行着行着,这条山路越行竟越发窄了起来。

只见前面山路窄若羊肠一般,成永忙提醒众人小心脚下,自己又停下来亲眼瞧着王妃的马车将这难行之处安稳行过,才又跑到众人前头带路。

如此行了一会儿,路又渐渐宽了起来,原来众人已从山前转到了山后,再行便要下山了。

成永回头看看渐行渐远的山路,不知何时才升起的太阳又已斜斜射了过来,阳光又变做黄昏的余辉,把山上的树木、林间的小溪俱染上了一层玫瑰的晚霞。虽说天马上就要黑下来了,但终于平安地过了九龙山,成永与李直才重重舒了口气。

马车上,黛玉正默默地想着心事儿,早起时那清新愉悦的心情此时也已然是荡然无存了。

真个是事事难料!自己竟然在这里遇见了宝玉,而更让自己没想到的是他竟然已遁入空门。想起早年间,宝玉与自己闹着玩儿,动不动便提要出家做了和尚去,没想到现下倒真应了!

又想当时自己与他提起宝钗来,他竟用禅语来敷衍自己?如此看来,他真的是主意已定很难再更改了!

那薛家母女终究是打错了算盘了!

黛玉不由深叹了一下,暗想着:待自己回京城后,要不要派人去一趟金陵将这个消息告诉宝钗呢?那一日宝钗来王府与自己辞行时,言语中虽淡淡的,然自己却知道宝钗心里还是十分在乎宝玉的,况又再三拜请自己与王爷帮她寻找宝玉,倒没有不告诉她之理呢!

不过现下宝玉已经出家,若倘宝钗知道了对她一定是个重重的打击!但若不告诉她恐怕又误了她?罢了!还是说与她知道,至于她是愿守或是再嫁便随她去吧。

轻轻换了下姿势,心情依旧沉重。宝玉临别与自己说的那几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随缘?是说他还是自己?

见黛玉凝神在那里思忖,几个丫头谁都不敢出声打扰。那飞絮早被黛玉吩咐了也回到马车上来,此时正拉了鸳鸯的手不住地向她使着眼色。

鸳鸯轻轻摇了摇头,又将飞絮的手用力捏了一下,示意她现在什么都不要说。谁想飞絮却皱了眉头轻哼了一声道:“姐姐做什么那么使劲掐我?”

黛玉回过神儿看了她俩一眼道:“你们俩个在做什么?”

鸳鸯也恐怕黛玉思虑过度,再愁坏了身子。一直想张这个口又怕黛玉嗔怪。此时听见黛玉发话,便赶紧趁机提了小心劝道:“常言道,人的命全在天,出家这条路想来也算是宝二爷的命吧!王妃也别再费心思去想了,还是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飞絮与紫鹃都忙在一旁跟着点头。

美眸轻抬,黛玉面色稍稍有些释然,又见几个丫头关切的目光,遂樱唇轻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依我看这人的一生倒似是一盘棋局呢!自打降生于人世每个人便都要面对一盘已开好的棋局,既然咱们都没有法子去改变,便只得尽力下好这现下的每一步了。”

“王妃,你说的真好!飞絮可算是明白了。”飞絮话一出口,紫鹃与鸳鸯都忙看向她,心道:她明白什么了?这个丫头别又出什么歪主意了吧?

黛玉却只淡淡一笑,便若没有听到一般。而脑中却又思绪万千,一双眼睛也渐觉迷离起来,分明瞧见宝玉就站在眼前向自己微笑道:“林妹妹,你可知我那一偈?解谓离涛,脱谓自在?方丈曾说这个别人解不得,只能自解。如今我已经解开了!我走了,妹妹以后要多保重啊。”说完人转瞬就不见了,黛玉忙急道:“宝玉你等等!才你说的可是那个净解脱尊者?”

头突然昏沉沉的,身子便要往一旁倒去,黛玉忙手抚额头唤道:“紫鹃,快扶我一下。”

黛玉梦呓般的话还没落地,对面的飞絮眼疾手快,忙上前扶住了黛玉问道:“王妃这是怎么了?”

紫鹃也急道:“王妃,别再想那些无用的了,操心太多会伤及肚子里的小世子的。”说着,又拿了引枕过来放在黛玉身后,让她靠上去。

那边鸳鸯也关心道:“现下可好些了?”黛玉轻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事儿,吓着你们了。”

紫鹃劝道:“才鸳鸯姐姐不是说了吗?人命在天,任谁也帮不了二爷的。”

黛玉却柔声道:“你可记得咱们在碧云寺里求的那个签儿?宝玉的是‘净解脱尊者’,如今他总算是真的解脱了。”言罢,皎好清丽的面容瞬间又变得淡淡的,倒好似她自己亦解脱了一般。

听了黛玉所说,那鸳鸯与飞絮都道是王妃在替宝二爷出家而感到叹息!而紫鹃因着与黛玉这些年来朝夕相处,对黛玉**的心思比别人多理解一些,是以对黛玉才说的这句话也看得更透亮。知道自己姑娘与宝二爷经这一遇,两个人心里倒是真的都解脱了。

车上几人都不再说什么,黛玉也盖了一床薄被合目养神。不时有李直李太医过来询问王妃的身子如何,间或成永也会来探望一下,一行人走走停停倒也不慢,不多日便已进了新疆地界。

却说北静王水溶领了三千精兵一路急行,比预计提前了两日便赶到了伊犁。

先有成恩先带了人出城相迎。言道伊犁将军带了手下几员副将在城门口早已恭候多时了。

那水溶进了惠远城,伊犁将军陪着来到了将军府邸,水溶顾不得歇息便要与伊犁将军去查看地形地势。

一旁的杨大人忙劝道:“王爷别太着急了,纵是王爷不替自己着想,也要替想想王妃是不是?倘若王妃知道王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累病了,她一个有着身孕的人难不成还要见天儿的替王爷操心不成?”

伊犁将军不知就里,忙开口询问才知道了,遂与水溶道:“王爷一路上车马劳顿,很该先休息一下。再说那浩罕国王只是把几万人马放在了那里,这些日子以来竟也没有了动静?本来下官还怕他们耐不住要打将过来,谁想他也按兵未动呢,下官琢磨着说不定他们也在等待着援兵或是一个合适的机会吧?”

水溶沉声道:“怎么?他们难不成还有人马过来?”

伊犁将军道:“下官中是这么猜想的,对了,敢问王爷,王妃现在何处?”

抬起头来,俊美的面上即刻显出一丝忧虑来,水溶想了想道:“若是路上没有什么磕绊,算算也该到了红莲山一带了吧?”

伊犁将军忙道:“王爷放心,那便应该快到呼图壁了,离这里也不算太远了。一会儿下官便派些人向东边去迎王妃去,他们都是熟知这一带的地形的,过不了十来天便会将王妃接回来了。”

轻然一笑:“倒有劳将军费心了。”伊犁将军忙道:“应该的应该的。”说完便让人带了水溶与杨大人先去歇息,自己又亲自去挑选了十几个心腹兵士,转回头一路向东去迎接北静王妃去了。

话说这浩罕国原本是一个从布哈拉汗国脱离出来的部落。当年为了摆脱布哈拉的统治便迁移到了天山南麓一带居住,不想又被那里的准噶尔部落欺压。好在我朝几年前便征服了准噶尔地区,又先后平定了大、小准噶尔部落之乱,是以大部分的疆域现在皆以归于我朝。

从这之后,那浩罕部落才得以有了喘息机会,继而又建立了浩罕王国。

我朝实则与浩罕领土相接的本是疆南喀什,不过因着喀什山高人稀,况伊犁到那里骑马过去也不过两天的路程,倒也不算太远。是以朝廷并没有派重兵把守,才让浩罕趁虚而入竟将兵马摆在了距伊犁不远处的阿克苏一带。

却说那浩罕国王查尔木带领了三万多人马驻扎在了天山中部山麓,不停地派了探子出去打听消息。

自从父王过世之后,查尔木便被推举坐上了王位。这查尔木王子原本是个性子略有些忧柔之人,平日里不大喜欢说话,只以练习骑射为乐,本性倒也是个善良之辈。自有一日见了雪儿公主之后,便喜欢上了。

两个人你情我意,这些事情各自的贴身奴仆都是知道的,只瞒了两边的父母亲。只想着待时机成熟,查尔木便让人上门提亲,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因其父王结纳外番将雪儿之父推下了国王宝座。

父王前不久因病过世,而自己又顺理成章地做了新的浩罕国王。

一切都来得那么突然!查尔木想着定是父王先前做事不义,是以早早便下世了。

自那日自己登上了王位,便想着要如何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为此自己还忍痛放弃了亲自去外面寻找雪儿,而只派了些亲信仆从出去。

又想着自己虽然不才,但终于不用再打仗了,浩罕国百姓从此便能过上安稳的日子了。谁知几个月前一个颇受父王信任的大臣额卓却又拿出了一份父王留下的遗书来。

“哎!--”想到这里,查尔木深深叹了口气。

“报汗王!朝廷已出兵人压向这里了。”一个探子进了帐子回道。

“哦?来的倒真快呀!大约有多少人马?”查尔木问道。

探子擦了擦脑门儿上的汗水道:“最少也有三、四万人之多。”

查尔木一听心下大惊!本以为他们兵力散乱,这里地势陡峭,山路又狭长,若自己趁他们立足未稳便出兵,定会先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到时候我的人马**,一举取了伊犁,以扩我疆土。

那探子见国王沉吟不语,便道:“汗王,听那伊犁惠远城里人说起,此次来出征的竟然是一位王爷!这么说,他们的皇上似真的生气了,是要与咱们浩罕决一高低呢。”

“你先下去,我再好好想想。”查尔木遣走了探子,又向一旁的椅上重重坐去。

却原来浩罕国这几年饱受战火之灾,十几万人口里真正能上战场的也不过三、四万人马而已。而且这几万人马也有大半是老弱病残,真正能用的上不过万把人手,自己迟迟没有出兵也是因着这个原因。

听探子来报,这伊犁一地朝廷便有守军八千,如果分散在天山以北的两、三万守军赶不急过来支援,那么一对一自己倒还占着些便宜。

怕的是一旦有失,自己这边便国将不国了!只是都到了这个结骨眼儿上了,那哈尔布的两万人马却还迟迟不见踪影?那哈尔布酋长不会又另有打算吧?

查尔木双手抱了头闭上眼睛,雪儿的模样却又在脑中浮现。“雪儿,你现在哪里呀?我不想当什么国王,只想跟你在一起,雪儿…”

“哥哥在想些什么呢?”随着话声,一个身材细挑的女子走了进来。

只见眼前女子头戴了一顶白色镶金边的小花帽子,一头长及腰下的栗色卷发,越发衬出白皙透明的皮肤来。一双略带忧郁的大眼睛此时正看向查尔木。来的女子正是查尔木的妹妹娜西娅,今年刚过十四岁,只是浩罕女人发育成熟得早,看上去怎么也像是有十七、八了。

“不是派人送你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查尔木放下双手,面带无奈瞧向自己的妹妹。

“妹妹放心不下。哥哥你一定要攻打伊犁吗?”娜西娅面上不由带了焦急的神色。

查尔木颓然道:“这是父王的遗愿,我做为国王只得遵从。”

“可是哥哥,那伊犁可曾是咱们浩罕的仇人?为何父王一定要哥哥去攻打他们呢?”娜西娅慢慢走上前来,轻轻与哥哥行了一礼道。

“唔…你小孩子家不懂这些的,快快回去吧。过两日待打起仗来你想走都走不得了。”查尔木站起身来向妹妹敷衍道。

娜西娅突然眼中含了泪来,晶莹的泪珠又一滴一滴落了下来。忙伸出白皙的手指将泪水揩去:“我听说哥哥要联合那哈尔布一起攻打伊犁,要知道哈尔布才是咱们浩罕真正的敌人,可哥哥却偏要与他们合伙,妹妹实在是太不明白了。”

查尔木见妹妹落泪,心里十分疼惜,便走过来拍了拍娜西娅的肩膀道:“娜西娅,有些事情你不懂的,听话快些回去吧,省得仗打起来哥哥无法照顾你,嗯?”

娜西娅抬起一双泪眼道:“哥哥,娜西娅不想回去,想与哥哥在一起。”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想静一会儿。”查尔木沉下了面孔,娜西娅不敢再说话,便只得随了自己的仆人回去。

劝走了妹妹,查尔木遂闷闷地坐在那里。想起父王临终前让自己发誓,一定要将浩罕变得足够强大!因为只有这样才得以不被别国、附近的部落给吞并了。

强大?怎么才能算是强大?想想浩罕国这几年内战不断,下面一些百姓更是到了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地步!如此谁还愿意打仗?纵是打了也不见得能打赢啊?

又想起自已的父王三年前暗里勾结外番将雪儿的父王推下王位宝座,其实那时的浩罕好容易才从战乱中恢复过来,百姓们也都盼着能重建家园,从此过上踏实的日子,可父王他…哎!

越想越烦,越想越后怕!查尔木暗道:当时自己一看那大臣拿出来的书信,便不听母亲劝告,执意出兵,现在冷静下来想一想,若是天朝下决心与浩罕与敌,我小小浩罕哪里又抵挡得住?不被灭了国才怪呢!浩罕国可别毁灭在自己的手里呀!

想到这里,查尔木‘嚯’的一下站了起来,向外面大声喊道:“来人!”

“汗王有何吩咐?”自己的贴身仆人赫普走了进来,原来这赫普便是赫德的亲弟弟。

“去往哈尔布的信使回来了没有?”查尔木沉声问道。

“回汗王,还没有回来。不会那哈尔布酋长又临时变卦不愿意助咱们了?可是汗王,当初是他们亲自找了汗王说要帮忙的,怎么?…”赫普回道。

伸出一双大手便向桌子拍去,查尔木如鹰般深邃的眼神突然阴狠起来,便听他低喝道:“将派出的人都给我叫回来,没有他哈尔布我浩罕照样能打赢!”

赫普从未见主人这般怒极过,身上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忙转身退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