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情黛韵补红楼

第二卷 姑苏情第三章 不识庐山

秋雨连绵下不休,岂知世上许多愁?

兴衰荣辱本乎数,何必如此泪垂流。

这场雨淅淅沥沥,时断时续,忽大忽小,竟一直下了三天两夜之久,连那客栈老板都说,这天儿都到了秋末了,山东这地界儿近几十年来,也没见下过这么长时间的雨呢!

雨终于停了!黛玉服了那蓝衫大夫配制的药后,身子也渐渐地好了起来,虽说才醒过来还不能多说话,但看着姑娘病体有了好转,紫鹃与雪雁高兴得不知念了几千句佛了!

雪雁见她家姑娘醒了,逐手舞足蹈地将前后两个大夫都怎么说的话,一股脑儿都告诉了黛玉,惹得一旁的紫鹃直向她打眼色,她也没有觉察到。

这天一大早,黛玉便醒了,“紫鹃!”黛玉喃喃道。

“姑娘,你可好些了?要吃点儿什么吗?”守在床前两天两夜都未合眼的紫鹃,突然听见黛玉唤她,红肿的眼中又蓄满了泪水,忙拭了又轻轻拉了黛玉的手道。

黛玉花瓣般的樱唇向上微微一翘:“难为你们了。”

紫鹃的泪水又涔涔而下,带了哽咽道:“姑娘,你可好了,都吓死奴婢了。”

“雪雁呢?”黛玉又轻声问道。

紫鹃忙又换了笑容,给黛玉轻轻掖了掖被角道:“雪雁去给姑娘打热水去了。”

黛玉合上双眸,又轻咳了一声道:“有你们两个守护在我身边,纵是现下我死了也心甘了!”

“姑娘又想到哪里去了,病才好些,快别说这不吉利的话儿,奴婢去拿了温好的粥来,姑娘好歹也用些吧?”紫鹃说着站起身来。

“姑娘!你好些了?”原来是雪雁,她在门外便听见似是紫鹃与黛玉在说话,想着姑娘终于有力气说话了,不禁心下大喜。

黛玉慢慢睁开双眸,向雪雁问道:“赵良可去谢过那大夫了?大雨天的麻烦人家,要多给些银两才是。”

雪雁含泪回道:“赵良哥哥今儿个一大早便去了,谁知那位大夫跟了他家公子出去办事了,到现在还未回来呢。”

黛玉轻轻点了点头,雪雁又道:“等那公子回来了,奴婢领了姑娘命去也使得吧?”

见黛玉眼里满是疑惑,紫鹃忙道:“奴婢哥哥刚才来说是草料不多了,这店里纵有些也有限的,他便出去弄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黛玉想了想,便对雪雁道:“你一会子去了,可千万别透露出咱们的来历,不拘说个什么吧,按理说他救了我的命,本不该瞒他,只是实在咱们也有苦衷呀!”

眼见太阳西斜,赵良还没有回来,黛玉问道:“紫鹃,你哥哥怎么还未回来?他出去身上可带了银子了?若赶不回来吃饭,也可在外面买一些,倒别再饿坏了肚子。”

紫鹃忙应了,听她声音竟有些哽咽,黛玉有些不放心道:“怎么了?赵良…他没事儿吧?”

却原来那赵良并非是出去弄草料了,而是因着那日大雨,他本也淋了雨,又赶去济南城里请大夫,在雨里来回奔波受了凉,心里又着急,便也随之病倒了,只是黛玉这两日一直昏睡着不知道而已。

紫鹃虽然关心哥哥,却更心疼黛玉,便忙笑道:“他能有什么事儿,只是姑娘病中还想着他,奴婢心里感激的很。”

黛玉又道:“晚饭给他留着些吧,外面买的终不如自己做的。”

紫鹃忙应了,又去给黛玉熬二和药。

过了一会儿,雪雁推门进来道:“姑娘,那位公子回来了。”

黛玉便命她去拿二百两银票来,又嘱咐了几句,雪雁才去了。

话说这客栈虽然不大,倒是个二层小楼。一层略微简陋些,只空空几间屋子,里面也没啥摆设,只一张木床,两把椅子罢了,住的都是些赶脚的马夫、做小买卖的小商人等市井杂人,余下几间是店家自己人住的。

楼上呢,由东向西却是十几间雅间儿,房间不大倒也干净。那位公子几人便包了靠东边的三间,而黛玉几人却是住了紧西边的两间。中间那几处也不过是些做买卖的商人,不提也罢。

话说雪雁拿了银票一径来到了东头,忽然想起还没问赵良哪一间才是那蓝衫大夫住的,正自犹豫,面前的门‘吱——’一声打开了,一位身着白衣的英俊公子出现在她眼前。

“你是?”雪雁有些懵了!这不是前日救书生的那位公子吗?怎么他也住在这里?

白衣公子见雪雁楞在那里,便笑道:“小姑娘,你找人?”

雪雁忙点头道:“是的,我找一位公子。”

那白衣公子听了雪雁的回答,不由挑起了英挺的剑眉好奇地瞧着她,继而又轻轻一笑,令人如沐春风,暖意融融。

雪雁心里暗道,这位公子好相貌!瞧着竟是比宝二爷的模样还要俊些呢!见白衣公子好奇的样子雪雁又便忙道:“是一位穿青衣的公子,他是我们家小姐的救命恩人哪!”

“姑娘找的可是我吗?”随着话音儿,旁边屋门口不知何时又出来了一位青衣男子和那位蓝衫大夫,此时两个人都含笑望着雪雁。

“恩公原来住在这里,只是我可不是什么小姐,叫我雪雁便是了。”雪雁说着便向旁边屋门口走去。

那位青衣男子忙走过来笑道:“是公子命过去救治的,我们原不过是奉命而已,要谢你可要谢谢这一位呢!”说着,向白衣公子一指。

雪雁听了才知这一位才是主子,便忙又转身向白衣公子施了一礼道:“多谢公子救命之恩!”说着将手中的银票递了过来。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收起来。”白衣公子连忙道。

“我是奉了小姐之命特前来拜谢的,公子若不肯收下,奴婢可是无法回去交差了。”雪雁恳求道。

那白衣公子瞧雪雁穿着不凡,不似一般百姓家出来的,又想起那天李直看病回来说,病倒的那位小姐身子竟虚弱得很,不明白怎么家里人会放心让她只带着两个丫头来到这小小客栈,又一早儿不顾天气急着赶路,以至淋雨而病倒在此?

说到这里,众位想来都已猜出这位白衣公子便是北静王水溶了,而那个青衣男子便是水溶的贴身侍卫成永,去与黛玉瞧病的却是随了水溶出京的太医李直。

想起这些,水溶不由心下生疑,种种迹象倒让他想起一个人来。

水溶遂微笑道:“这钱我是不能收的,倒想冒昧地问一句,你们是哪里人氏?要往哪里去呀?”

雪雁早被黛玉嘱咐了,便拿了腔调道:“我们本是山西晋城人,要往东边儿寻亲去,小姐着急见亲人,只想着赶路,不想却淋了雨着了风寒病倒在此,多亏了公子相救,奴婢与小姐都感激不尽呢!”

水溶听了雪雁说的滴水不漏,便又试探道:“你主人家姓什么?”

雪雁忙答道:“姓木。”

水溶听了疑惑道:“姓穆?是穆桂英的穆?”

雪雁笑道:“那穆桂英倒是山西人,可我主人家却是姓树木的木呢!”

水溶轻轻点头笑道:“哦,是木家?”

雪雁见他连连点头,心道坏了!难不成小姐随口编派的名字,那晋城城里竟真的有这么一户?便忙小心试探问道:“怎么公子听说过我们小姐家?说起来木家在晋城可也是算得上是书香人家呢!”

水溶那里只顾点头应着,心里却想起贾政告诉自己黛玉失踪的日子,若算起来黛玉几个纵是走得再慢,此时也早应该过了山东了,又哪会在这里停留呢?他却不知黛玉从贾府出来后,又在肖府暂住了十几日,说起来赵良雇的这辆马车的脚程还是快的,不然现下还到不了这里呢!

水溶遂笑呵呵道:“这个我倒不知,不过素闻山西出富商,你们木家却偏是个书香门第,却让人没有想到。”

雪雁听白衣公子如此说,心下才轻吁了口气,又忙加重语气道:“公子说的是,不过我们木家却真的谈得上是书香门第呢!虽说我家老爷也是个生意人,不过却颇精通诗书,就连我们家小姐也能出口成章、文笔极佳的呢!”

话未说完,雪雁想起黛玉临出门时的嘱咐,后悔得闭起了双眼,“唉,又说这么多做什么!别又再出了什么纰漏来。”

水溶瞧眼前这小姑娘俏丽可爱,说起话来声情并茂,又听她一个劲儿地向自己解释,心里一忖便有了主意,遂笑道:“说起书香门第,倒让我想起一首诗来。”

言罢,水溶微微眯了俊美双眸念道:“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

不等水溶将诗念完,雪雁脑瓜一热便接道:“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原来这正是南宋朱子‘观书有感’中的诗句,雪雁平日里最爱他的‘菩萨蛮’,不过朱子其他的诗句她也大都瞧过记住了,是以,水溶一出口她便脱口接了下去。

而水溶听了微微一惊!心里才打消了的念头又浮了上来。

他暗自寻思,眼前这个小丫头都能脱口成诗,由此可见她家小姐更是才气过人了,紧跟着那挥之不去的想法又出现在脑海里。

木姑娘,木姑娘,双木成林嘛!林姑娘?哎呀!难道?水溶兴奋之下便要开口相问,却因多年养成的临危不乱、处变不惊的性格让他又冷静了下来。

心里突然又想起那林姑娘是在与自己订亲后失踪的,难道她不愿意嫁给本王,听到消息后便因此出逃了?若真如此,自己该怎么办?难道要强娶她入府?罢!罢!水溶想到这里不禁又犹豫起来。

那边的成永见王爷盘问这小姑娘,心里便知主人想法,见水溶似在略微沉思,遂也上前笑问道:“敢问姑娘,听你口音倒似是江南的,怎么你家小姐却是山西人氏?”

本来雪雁此时也正后悔不及,才出来时姑娘千嘱咐万叮咛的,可别再露出破绽来,自己却又逞一时的口舌之快了,想到这里,雪雁不由有些气短,便微微低下头去。

正惴惴不安时,又听成永问话便忙应道:“我家本在江南,小时候有一年闹水灾,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幸好遇到姑娘救了我,从此便跟了姑娘来了山西。”

成永笑道:“原来如此!”

雪雁应了成永的话才又抬起头来,却只见眼前这位白衣公子,面上一下子愁,又一下子叹的,心里有些纳闷儿,不知这公子在琢磨什么呢?

雪雁脑瓜儿一转,不如自己也问问他们打哪儿来?若不是京城里出来的,自已与姑娘也好放心了。

雪雁便笑问道:“还请问公子尊姓大名,家住哪里?待我家小姐大好了,再亲自过来拜谢。”

听雪雁这么一问水溶才豁然转过神儿来,心里不由好笑,现还不知那位小姐倒底是不是林姑娘呢?自己怎么就如此婆婆妈妈起来?再说了,自己奉了皇命,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办,行踪又哪能随便给人知道?

便忙打着哈哈笑道:“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若是有缘,咱们还会再见的,小姑娘,咱们可说好了,若真的能再见面,那我们可就是朋友了!你想想看,朋友之间又哪来这么多客气?正经地你快快回去照看你家小姐吧。”

雪雁见他连名字也不肯说,便又道:“恩公不肯收下银子,又不告诉奴婢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谁?这让奴婢怎么回去交差呀?说不得要受小姐的责罚了。”说完便嘟了嘴低下头去。

那水溶是谁?打发似雪雁这等没出过门子的小丫头,不过几句话便罢了。

却说雪雁兴高采烈的回去将刚才的对话都一一告诉了黛玉,言道:“那个蓝衫大夫原来与那日救书生的白衣公子是一起的,奴婢问过了,那位公子姓容,是山东本地人氏,做小生意的。”

说完,雪雁得意洋洋地望着黛玉、紫鹃二人。

紫鹃忙伸了手抚在胸口道:“还好还好,不是京城里来的,这下咱们便可以放心了。”

那黛玉素日里便心思细密,凝神想了想道:“既然咱们可以编造一个假名字欺瞒人家,别人又何尝不会想出这个法子呢?”

紫鹃笑道:“姑娘多虑了!可别忘记了,是因咱们有难言之隐才假托别名的,不然的话…。”

“不然的话,你就会将自己真实的一切轻易告诉了他人?”黛玉问道。

紫鹃有些犹豫道:“姑娘这么一问,奴婢倒也不确定呢!只是奴婢心里想着,这位公子既有救人之心,想来应是个善良之辈,就算知道了咱们的底细,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的罢了。”

黛玉点头叹道:“出门在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一句话,就连咱们这般没怎么出过门儿的女子都知道的。听雪雁说起他们是生意人,又是当地人,怎么随行的还有医术如此高明的大夫?我倒觉得有些不大对呢!他越说是本地人,便定不是!”

又向雪雁问道:“那些人说话是哪里口音,你可听的出来?再想想有没有什么不对劲儿的地方?”

雪雁歪了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拍了下脑门儿道:“奴婢没听见那位大夫讲话,但是那两位公子,哦不是,那个穿青衣的人是白衣公子的随从,他二人都说了一口京腔儿,与紫鹃姐姐差不太多呢!坏了,姑娘,看来他们有可能是从京城里来的,这可怎么办呀?”

却原来黛玉与雪雁虽说进京也有七、八年了,家乡的吴浓软语也改变了不少,却也还可听出一点儿江南腔调来。

黛玉心里也不由紧张起来,又向紫鹃问道:“对了,你不是说过,先前来给我看病的那个大夫说,我的病只有京城太医院的太医过来才有可能救治,难道?”

黛玉不敢想下去了,又想起雪雁说起那白衣公子曾直白地追问起自己的来历,便更加起了疑心,思来想去的总觉得有哪里不对。黛玉暗暗告诫自己,这些人纵不是来找寻自己的,也要多防着些。

孰料第二日一早,水溶便吩咐成永将李直配好的十几付药送了过来,又特嘱咐雪雁,让她家小姐将病养好了再起程,以免再劳累了等等。

待用过了早饭,水溶吩咐几人收拾好了随身的行李,遂扬鞭骑马离开了客栈。

窗下,黛玉、紫鹃两人眼瞧着水溶一行人骑了马走远了,才稍微松了口气。

一场绵绵秋雨让黛玉主仆在这小客栈里又耽搁了不少时日。俗语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十场秋雨穿上棉。黛玉平日里身子骨儿本就比常人弱些,现今又大病初愈,自然也就早早地换上了冬衣儿,却是实实等不得那十场秋雨过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