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南灵卷 十五章

江雪再次醒来,已是傍晚。看着餐桌上热腾腾的饭菜,有一刹那的错觉仿佛如今她正在无极岛上,所有的事都还没有发生,她还是有爹疼有娘爱,对什么都无所谓,因为她已拥有一切。

而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起身去开门,小恭正候在门外,见到江雪,行了一礼,告知江雪大祭司今晚有事不在。江雪好奇,偌大的清圜殿,除了这触目可及的两间木屋,其他人住在何处?

孰料小恭却主动开口:“伊姑娘,您门前的这条小溪再往前便成瀑布,我们所有人都住在这瀑布之下,若您有事吩咐,只管来寻我们便是。”

江雪点头谢过,看着小恭沿着小溪向下游走去,并未行多远,小溪已至尽头,莫非真如小恭所说,溪尽头是瀑布?瀑布底下又要如何生存,莫非瀑布下有水帘洞不成?无论如何,这瀑布,迟早是要一探的。

然眼下更为重要兼且易行的,便是弄清楚那盏白玉莲花灯究竟是哪些东西的机关。她在窗前坐了一夜,夜间昏暗,未能看清,待太阳升起之时,却是看的清楚明白。昨夜他们来时的那条路,在点亮白玉莲花灯之前,根本就不存在。

这山谷的景象以及这两间木屋,根本就如同一座浮于清圜殿中央的空中花园一般。而白玉莲花灯既然开启了通往外界之路,相信,路不会只有一条,必然还有其它同路同时被开启。如若不然,这中央的空中花园,又如何维持平衡。

南灵国虽与中洲大陆不同,却也跳脱不出这个世界的规则,总是阴与阳的对立统一,平衡自然不可能只有一种元素。

忆起早上出门之时,墨湮曾提过,木屋后有一条通向卜星塔的路。卜星塔……思其意,大抵是作占卜星相,推测吉凶之用。这大概便是墨湮的职责所在吧。如今他不在房中,莫非,是在卜星塔?

既然如此,那便循着通往外界的那条路看看,他说的什么岔路,又是“可能”有机关,这个说法未免有些奇怪,不如去探个究竟。

打定主意,按着墨湮的手法推开挂画,看着白玉莲花灯,不禁惊叹,果然手艺精湛,巧夺天工。可是,如何点火?墨湮以指引火,那火毕非凡火,若贸然使用火折子之类的引火工具,不知是否会遭到反噬。

“咦,这是?”在白玉莲花灯的旁边,竟放着火折子!从被墨湮点中进入清圜殿到现在,一切都太过顺利,江雪愈发觉得这一切根本就是安排好的,但无论如何,若是墨湮要害她,根本无需如此费事。况且,她已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好怕的。

取出火折子,将灯芯点燃,如她所料,没有发生异常,白色幽光自灯芯处向四周扩散开去,顷刻间,整盏灯都已亮起。迅速开门看去,果然见到林间出现一条小路。四处巡视了一番,又到墨湮的房门前敲了几下,当真没人。

沿着那条已走过几次的林间小路往前走,天色逐渐变暗,渐渐的,道路两旁出现星光,地面亦起了变化,发出幽幽蓝光,整条路变得跟昨夜初到时一般。

奇怪的是,昨夜并没有见到那所谓的岔路。犹疑地继续往前,并未走多远,道路两旁突然凭空分出数条岔路!江雪停住脚步,往各条岔路张望了一下,隐约看见每条路的尽头都散发着不同的光芒。

星光黯淡,而那些路尽头强烈的光芒,这种光芒似乎有一种魔力,吸引着看过它的人们,不由自主地靠近它们。江雪用力闭上双眼不去看它们,却又似乎禁不住那绚烂的**,再次睁开时,已完全沉醉于其中,移动脚步,一步一步地往右侧的岔路走去。

“回来。”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唤醒了江雪,一只手拉住江雪的手臂,不让她再往前一步。月尹的力道并不大,却轻而易举地将江雪带离岔道口。

江雪回过神,蹙眉看着月尹的面具,半晌,才开口道:“月尹……为何救我?”她不敢想象,若方才真的循着那光芒走去,会遇到何种境况。

月尹侧过身,避开江雪的眼神,道:“那些岔道会突然出现,突然消失,其实,那所谓的岔路,不过是幻象,只是这尘路上一个开口,踏错一步,便会坠至清圜殿最底层。”

“这路的下方,是什么?”这个人,与墨湮有着“死亡”的约定,相信不是墨湮安排他出手救助自己。

月尹却并未回答,负手而去,临行前,留下一句:“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应当回到属于你的世界。”

什么事该与不该,何处是谁的世界,谁又说的准呢。一切的计划当中总会有变数,她能做的,便是且走且看,随机应变。转过身,背朝着月尹,回到自己的房间。

恰遇到恭喜发财四人来送夜饭,用过餐之后,随口向小恭询问墨湮的去处以及何时回来。

小恭行了一礼,道:“大人在卜星塔,至于何时归来,我们却是不得而知了。”

江雪点头道:“大人时常往卜星塔去吗?”

“是。”

迄今为止,她所见到的墨湮手下的六十四咒师,只有当日在离凰欲置她于死地的那个男人,恭喜发财四个,以及昨夜进入清圜殿时守门的两个人。原来所谓的咒师,竟只是墨湮手下的侍者。倒是那个月尹,说话行事,丝毫不像个下人。

“月尹,究竟是何人?”并不指望小恭会回答她,只是试问一声。

小恭思忖了一下,道:“大约一个月,涣自作主张做出令大人震怒的事,涣死后,月尹公子便来了,代替了涣的位置,但我们都知道,他的身份与我们是不同的。大人对月尹公子很是尊重。”

月尹公子?看来这个月尹当真是“身份特殊”。江雪若有所思地看着墙上的挂画,小恭默默地行了一礼,与其她三人收拾了餐桌,静静地离开。

推开挂画,打量着依旧散发着幽光的白玉莲花灯,如何将灯灭去?小心翼翼地触碰灯体,没有异样,没有不适。记忆中一些机关都是转动某物件,不知这莲花灯可否转动?

双手握住莲花灯最下一层的花瓣,左右转了转,当转到右侧时,莲花灯竟真的动了!随着“踏踏”之声响起,莲花灯被转了九十度之后,便无法继续转动,莲花灯在一瞬间熄灭。行至窗前,看着林间幽蓝的小路缓缓消失。

天边上弦月挂在枝头,明亮的月光,使繁星黯然失色,“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尘尘好兴。”墨湮不知何时站在窗外,仍是着红衣,与早上所见那一身,却是庄重了许多。

江雪打开门,笑道:“听小恭说大人去了卜星塔,夜幕方才降临,大人何以现在便回来了?”

墨湮站在门外,并没有进屋的意思,月光洒在他的身后,给这个夜晚增加了几分柔美,“月明星稀,在卜星塔上吹风,倒不如回来与尘尘共赏月色。”

江雪闻言低头一笑,让开身,“大人不进屋吗?”

“不了,站在你的门外,我已感到十分幸福。”

“大人。”嘶哑的声音自溪尽头传来,二人闻声皆转过头去,月尹端着托盘,顾自推开墨湮的房门,走了进去。

墨湮转回头,看着江雪,“去我房中坐坐?”

江雪点头,跟着墨湮进了隔壁的房间。月尹已将饭菜摆放好,垂手立在一旁,见江雪亦跟着进来,“大人,她……”

墨湮在桌前坐下,招呼江雪坐在他身旁,才开口回答:“我知道了,月尹回去休息吧。”

月尹点头,径直离去。

看着月尹离去的身影,江雪转过头,柔声道:“大人,月尹脸上的面具,可有什么故事吗?”

墨湮慢慢享用着月尹准备的落了毒的美食,闪过一丝疑惑,金蚕蛊?月尹,你不是憎恶南灵岛的一切吗?没想到,有一天你会放下你那莫名其妙的骄傲,是因为她来了,所以你急了吗?

“他的脸早先受伤了,戴面具,为了遮丑罢了。”墨湮回答的有些漫不经心,“两个月前,他落了水,嗓子坏了,我将他带回清圜殿后,他又几次三番从尘道的缺口处掉落,将一张青隽的脸摔的不成样子。”

江雪应了一声,她见墨湮既然无心于此,便不再多言,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墨湮神色有些迷离地往嘴里送菜。她越来越好奇,这个月尹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她只知道,月尹似乎也是一个要置墨湮于死地的人,若是可以寻他合作,办起事来,应当会容易许多。

扫视了一眼墨湮的房间,与她的房间几乎可以算是对称,一样的床,一样的桌子,一样的挂画。挂画?江雪现在才看清,原来挂于墙上的,根本就不是一幅画。似乎是地图,又像是一张设计图。

中央的山谷,通往外界的尘道,通往卜星塔的星道,这些都是已见过。这图上,另外尚有三条通道。一条在木屋左侧,一条在右侧,最后一条,通往下方。这三条路,开启的机关是否就在这幅挂画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