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灵卷 十二章
“且慢！”看台上传来一个熟悉而坚定的声音，随即，莲花台上又多了一个人，“你不能带她走。”
闻声，墨湮将视线从江雪脸上移开，看着来人，弯起嘴角，看起来竟有些欢愉，江雪回过头，慌忙挣开墨湮的怀抱，拦在伊诺儿面前，急道：“祭司大人，这是我哥哥，请您不要生气。”
墨湮一把拉过江雪，将她搂在怀里，宣告她的所有权，“从今以后，她是我的，我会带她回清圜殿。”
江雪疑惑地看着墨湮的侧脸，她并不是第一名，为什么他会选中她？看向伊诺儿，却见他双拳紧握，眉头深锁，仿佛在极力克制自己冲上前去抢回江雪的冲动。江雪暗暗地冲他摇摇头。
整个芙蓉阁中一片寂静，百姓皆伏在地上一动不动，不敢私下议论，更不敢抬头看清楚这位被祭司大人选中的姑娘。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大祭司带这位姑娘回去，是做药，还是做伴？”
莲花台上众人一齐看向白薇，江雪眉头微蹙，做药？却听墨湮的声音如同来自地底，阴冷可怖，“本座决不允许任何人对她不敬。”说罢，拥着江雪的肩转身便走。
“慢！”伊诺儿拉住江雪的手臂，“祭司……大人，我是她的哥哥，你要带她走，总是得问过我吧。”
伊诺儿此话一出，所有人纷纷抬头，唏嘘不已，竟然有人敢对祭司大人说出这种话！议论声越来越大，墨湮缓缓抬起一只手，莲花台立即恢复鸦雀无声，众人敛气屏声，都为伊诺儿捏了一把汗，却听墨湮微笑道：“所以呢？”
“所以……”
“哥——”江雪出声打断伊诺儿的话，摇了摇头，道，“能被祭司大人选中，是我的荣幸。”
伊诺儿嘴唇紧抿，半晌，才道：“我们兄妹一同出来，如今你要带走她，除非带我一起。”
江雪浑身一震，他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以她所见百姓对墨湮是怕极了的，他怎么敢提出这种要求，伴君如伴虎，在墨湮身边就如同呆在一只阴晴不定的老虎身边，随时都会有危险。“你！”
谁知，墨湮只是淡淡一笑，“好。魑，带他去清圜殿。”站在莲花台正前方的黑衣人转过身，举起右手，食指贴眉心，后三指微曲，深深一鞠躬“是。”
墨湮低下头，看着江雪，“我们走吧。”江雪有些不安地回头看了看伊诺儿，墨湮手下用力，带着江雪径直走过莲花台前的窄桥。
江雪看着墨湮凌空走在窄桥旁边，攥紧拳头，这个人，或许，不该称之为人，他，到底是什么？
墨湮淡淡地笑着，他是什么？他也弄不清楚。当银雪侵入他的灵体时，他拼了命地挣扎，拼了命地活下去，强大的求生意志，竟将银雪生生地禁锢在他的灵体当中。可到如今，他愈发弄不明白，究竟是他占有了银雪的灵，还是银雪吞噬了他的灵。
五百年了，每个月他都要靠那种东西，来维持他的容颜不变，生命不止。他弄不懂，他究竟是人，是妖，亦或，他根本就是一个怪物，一个依靠无数少女的生命苟延残喘的怪物。
玉尘，或许，我还是喜欢唤你雪儿，前世种种，原不该由我述与你知，此违乱时空纲纪之事，我不惧毁天灭地，但你亦在这天地之间，你虽屡屡负我，我却何忍伤你。未曾想，我寻觅了数百年之人，竟不过咫尺之遥，我以为自己有通天彻地之能，却始终无法感应到你的存在。天地不仁，原来，唯有你深陷危难之时，我方能觉察你的魂息。
我曾得高人指点，你我分别之日，便是重逢之际，我便在每年二三月之间，遍寻各个时空，却误了从离佑手中救下你之机，累你身受重伤，做了一年活死人，更将我们之间经世的情感，忘却脑后。
不怨你，你爱了我两世，我却始终不能伴你左右。你的心逐渐向他，我能够理解的。但，我不能接受，不要接受。这一世，我接受银雪之力，拥有的是世上最强大的力量，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也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止我们。
从月灵城出来，竟到了当日八国与五百鬼王大战之时，离凰的战场。如今的清圜城外，已是生机勃勃，完全看不出战斗的痕迹。
从一座看似临时搭建的木塔边走过，江雪的心猛地一阵，怔怔地朝木塔上方看去，缓缓闭上眼，仿佛能够看见齐王、江懿之、江静之三人在指挥台上挥动令旗，擂动战鼓的样子。
墨湮顺着江雪的视线看去，低笑，道：“数月前，中洲八国与我国的战争就发生在这里，这个指挥台，便是离凰齐王指挥作战的地方。要上去瞧瞧吗？”
江雪闻言回神，心中一惊，离砚说墨湮才是南灵国最可怕的力量，莫非，他猜出她的身份了？连忙笑道：“民女只是好奇，这里怎么会有一座木塔。”
墨湮握着江雪的手稍稍用力，面带不悦，道：“尘尘不必自称民女，我听着不舒服。”
江雪顿了一顿，又是这般熟悉的语气，熟悉的话语，尘尘？
墨湮笑道：“不需自称民女，唤我大人，我们是对等的，懂吗？”
对等？她从来没有想过，会从她最大的敌人，南灵国至高无上的大祭司的口中听到对等二字。是错觉吗？为什么，她会觉得墨湮看着她的眼神当中夹杂了很多复杂的东西？“大、大人……墨、湮？”
墨湮笑着摸了摸江雪的脑袋，一脸的宠溺，“是墨湮，不是大人墨湮。”
傻傻地呆住，看着墨湮的笑颜，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那种埋在心底的熟悉感，却无法翻涌而出，是谁？到底是谁？用力地甩了甩头，头好疼，好像要裂开似的。墨湮的笑脸立即垂了下来，轻轻地抚着江雪的脑袋，“弄不清楚，就不要想了，没事的。”
墨湮的手仿佛带着魔力，随着他一下一下的轻抚，江雪渐渐又清醒起来，脑海中的身影亦不复存在。抬头对墨湮一笑，道：“我不明白，为什么大人会选中我？那位叫白音的姑娘才是第一啊。”
墨湮侧头想了想，道：“因为我们穿的都是红衣，因为那支舞举世无双，因为……”说到此，墨湮便停下了，看着江雪，“因为我喜欢你。”
看着墨湮的笑容，江雪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顿时平静下来，现在所见到的一切，都不过是墨湮的装神弄鬼，或许他早就知道她的身份目的，只是没有拆穿，笑着看她在他面前演出一场复仇的闹剧。即使是这样，她也绝不会放弃，既然他没有拆穿，那就在他拆穿之前，找到杀他的办法！
江雪欠了欠身，淡淡道：“多谢大人厚爱。”
墨湮无奈地苦笑，“走吧，跟我回清圜殿。”
江雪含笑点头，沉默着任由墨湮牵着，走进清圜城。
一进入清圜城，便见到城门口停着两座步辇，四个一身浅紫色罗裙，轻纱遮面的女子上前，一齐跪下行礼，“恭喜发财参见祭司大人，参见伊姑娘。”
江雪忍俊不禁，恭喜发财？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情绪，看向墨湮时，发现墨湮正打量着她，“这是我身边六十四咒师中的四个女子，你先留着用，若不合意，我再给你换。”
江雪欠身道：“谢大人美意，但我不过是一个乡间女子，不需要什么人伺候，大人还是将她们赐给其他姑娘吧。”
墨湮扬眉，其她姑娘？“清圜殿里只有你我二人。如果不喜欢她们跟着，便在需要时喊她们的名字即可。小恭小喜还不过来扶着伊姑娘？”
左边两个女子连忙起身，一左一右扶住江雪，右边两个女子亦站起身，在前方引路。至步辇前，小发小财撩起步辇前垂下的轻纱，江雪回头看了看墨湮，却见墨湮朝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便上了另一座步辇。
江雪回头上了步辇，静坐在步辇中，终于到了清圜城，到了墨湮的身边，可是，这一切来的太顺利，顺利的仿佛是安排好的。从第一眼见到墨湮，便被他的容貌深深地震撼着，竟到此时才想起，他眉心的朱砂痣。
这样的眉眼，这样的朱砂痣，究竟在哪里看过？低下头，细细地回想着，突然握紧拳头，是他！当日在离都救她之人，告诉她来找墨湮报仇之人！难怪那个要置她于死地的咒师会如此惊恐，原来那个人，竟是墨湮！
只是，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因为离砚计划杀他，所以他骗她来此，好做牵制之用？还是因为父王是三军统帅，他没有灭尽江家满门，难消心头之恨？
难怪对墨湮有一种熟悉感，竟是因为他救过她？呵，无论你是因为什么，我必为我江家向你讨还这笔血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