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南灵卷 第十章

渐进中午,终于到达了下一个城镇。进了城,伊诺儿从熟识的人那里购了一匹骆驼,虽然二人心中都已认可了这层兄妹关系,共乘一匹骆驼,到底是有些别扭。又添置了水粮,便继续南行。越往南走,竟渐渐出现植物,不再是漫天苍凉的昏黄,终是见到了一些生机。

星灵村是南灵国最北部的村庄,都城清圜城在星灵村南部,中间相隔为数不多的几个城镇村庄。伊诺儿当真可以称得上交友甚广,一路上,竟都有相熟的人。每到一个城镇,便早已有人为他们打点好一切。

确定帕利娃没有追来后,二人便放缓了脚步,在一些有趣好玩的地方,便会多停留几日。伊诺儿一心以为江雪是为了了解南灵国的风土人情,因此极力介绍各个城镇的特点以及一些不同的习俗。

江雪心中所想,只是如何接近墨湮,对于其诸事并无多大兴趣。却也在伊诺儿的介绍中,略微有些明白当日离砚提到,墨渃说他们希望回到以前那种生活的愿望。墨族本居雪国,与南灵岛气候差异之大暂且不提。当人们眼中所见增多,心中的**也便跟着增加,物质永远无法满足**,所以,人们就开始变得自私。

所以,他们希望回到雪国,用纯白的雪来洗涤被外界上了色的墨族人。可是,离砚,墨渃,我不懂,杀了墨湮,南灵国就不存在了?墨族的人就能够回到雪国吗?时间是一条单程轴,过去了就不会回来,即使拼命补救,也不可能恢复到原样。

一路南下,江雪脑中越发混乱,她不知道杀墨湮是对是错,不知道杀墨湮如何去做,不知道这天下,究竟该是中洲的样子,还是南灵国的样子,或者,该是雪国的样子。

既然不知,既然已经南下,那,便继续走下去吧。

约莫走了二十多日,才抵达了距清圜城最近的月灵城。月灵城已是草木茂盛,一片繁华。月灵城中的房屋是按照等级分列,城中尚有几座气势恢弘的大宅,听人介绍,那些宅子的主人亦是墨族的王族。

到达月灵城时,已是傍晚,伊诺儿与江雪在四处逛了逛,在一家名为“攀月楼”的客栈住下。夜里江雪本想寻伊诺儿一道出去看看夜市,却发现伊诺儿并不在房中。这二十多日在伊诺儿身边耳濡目染,江雪对南灵国的语言已掌握的七七八八,便决定一个人出去走走。

月灵城的布局犹如同心圆,最外围一圈是平民所居住的圆形尖顶房,第二圈是富人居住的砖瓦房,第三圈是贵族所住,仅东南西北四座大宅,而在圆形中间,是一家名唤“芙蓉阁”的舞馆。各居住带之间有河流相隔,仅靠河上四座吊桥连同,平日里吊桥吊起,各个生活圈的人顾自生活,并无交涉。

而近日,月灵城内十二座吊桥,加上进城四座吊桥,共十六座,悉数放下,城外之人方可进城,城中百姓可通行于各个居住带,但仍需持有过桥的木牌,守桥的卫兵才会放行。原因只有一个,便是月灵城一年一度的比舞圣会在近日举行,地点无疑是在芙蓉阁。

江雪与伊诺儿所住的客栈位于第二圈富人居,出门之前,江雪已向掌柜打听了入城时所见的盛景。入城所见,老百姓在看守处排着长长的队,等上一天,只为领取进入下一个居住带的木牌。

幸得伊诺儿早已托人领了木牌,顺利通过进城的地桥,第一圈的宙桥,在伊诺儿安排好的攀月楼住下。

带着伊诺儿给的月桥与宿桥的通行木牌,将长发挽起,换了一身男装,只身到了芙蓉阁。芙蓉阁的中间是一个圆形的莲花台,材质非金非玉,饶是以江雪的眼力,仍旧看不出是何物所筑。

莲花台的四周有四只金雕神兽,分别是水麒麟,玄武,白泽以及浑沌,四神兽的口中不断有水灌入莲花台外围的水池当中。竟用冰麟,坤武,兑泽,艮朴四国的护国神兽金像作为灌水口,不知是芙蓉阁在南灵国拥有不凡的地位,还是南灵国的人民完全不将中洲人放在眼中。

水池中错落地分布着金制的莲花,散发着金光。金光犹如王者的霸气,并未刻意地显露,却是其他任何物质都无法遮掩的,低调地令世人引颈。

水池外围有三层,最下一层为舞者准备的场所,四周有轻纱垂下,阻隔了上面两层看台上众人的视线。

中间一层设有座,是富贵之人观赏之处,最上一层只是简单的座位,而仅仅这样一个普通简陋的座位,都是价值千谷。

中央莲花台东南西北四向有四条通往水池边缘的玉桥,玉桥仅三指宽,唯有真正的身轻如燕,舞艺超群之人方可踏上那座莲花台。

莲花台乃是芙蓉阁中央的舞台,莲花台上一曲歌舞,即便是南灵国的王族,也愿亲临观赏。听闻今年的比舞圣会,有一位神秘的客人预定了芙蓉阁二层正前方的独立包间。有传闻说,这位客人身份无比尊贵,亦有传闻说,这位客人富可敌国,更有传闻说,这位客人容颜倾国。

隐约有一种直觉,告诉江雪,去芙蓉阁,所以,她来了。

银票她有很多,金谷却只有在星灵村与帕利娃交换的那些。因此,她只能买下第三层的一个座位,并且,座位在芙蓉台的背侧。

坐定后,四处看了看,将目光投向正对着她的二层包间,虽隔着轻纱,却也可以看见,里面并没有人。推了推旁边一个年轻男子的手臂,压低声音,用流利的南灵语问道:“那个包了芙蓉阁包间的神秘客人竟然没来?”

年轻男子回头打量了一下江雪,道:“你不是月灵城的人吧?芙蓉阁舞会一共三日,越到后面越精彩,那些贵人一般都在最后一天才会到。”

“每年都有很多贵人到吗?王……或者大祭司……”

“嘘——你这人好大胆,竟敢问这种问题,”年轻男子打断江雪,偷偷打量了一下四周,见没有人注意,才压低声音道,“听说太子偶尔会来,王是否会来我不知道,毕竟没人敢谈论这事。不过大祭司是一定不会来的。”

“为什么?”

年轻男子再次向四周巡视了一圈,将声音压的更低,“我怀疑,大祭司对女人没兴趣……”

“咳咳。”江雪呛到,直觉这个人似乎可以套到一些东西,连忙招呼来往的侍从,要了一壶酒,又要了几个小菜。

不一会儿,侍从便端着一张矮桌上来,毫不客气地指挥两旁的客人挪位置,将矮桌放在江雪与年轻男子之间,这才将酒菜送上。江雪指点着台下翩翩起舞的女子,不动声色地给年轻男子添酒。

几杯酒下肚,话便多了。

江雪敬了年轻男子一杯,凑近低声问道:“兄台方才说大祭司对女人没兴趣?此话怎讲?”

“诶诶诶,你怎么说话呢!竟敢议论大祭司!”不知何时,江雪的面前站了一个身着黑衣,看起来十分年幼,却双手抱胸,强装大人的孩子,“谁说大祭司对女人没兴趣,你们知道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乱说。”

江雪转向小男孩,道:“你又知道了?”

“我当然知道,我父亲是王宫里的人,常常可以见到祭司大人。所以我什么都知道!”孩子抬起胸膛,一副骄傲的样子。

“父亲是宫里的人?呵~那你说说,你都知道什么?”江雪眯起眼,笑得和蔼可亲。

孩子闻言,突然沉默了片刻,神色有一瞬间变得冷肃,却在眨眼间便恢复了孩童的天真表情,“我知道包下那个包间的神秘客人就是大祭司,他会在今年的比舞大会中挑选一个带回清圜殿。”

江雪垂下嘴角,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你说的是真的?”

“当然了,”突然一脸惊吓地看着江雪身后,“遭了,被人发现了,不要告诉别人你看到我了!”说罢匆匆离开。

江雪缓缓回过头,并没有发现有人正在寻找什么。

手臂突然被人推了一下,回过头,见年轻男子醉眼朦胧地看着江雪,道:“你说什么父亲是宫里的人?”

“你……没看到那个孩子吗?”江雪疑惑道。

年轻男子似乎没有听到江雪的话,顾自低语道,“哈哈,你这人是不是傻子,宫里的人,除了女人和王,就是阉人,王只有一个儿子,父亲是宫里的人?哈哈,你说的不会是阉人的儿子吧?”

江雪正欲开口,却见年轻男子“嘭”的一声醉倒在桌上,推了推年轻男子,“喂,你怎么就醉了……”猛地缩回手,他、没有气息了。

匆匆起身离开,那个孩子,绝不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起身的刹那,对面包间前的轻纱忽而扬起一角,轻纱后一张似曾相识的脸庞,红纱遮面,只留眉心一点朱砂以及那双倾尽天下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