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归墟卷 卅四章

眼看着疯癫女子就要抓住陈未,一只手搂住陈未的纤腰,纵身飞出门外,衣袖一甩,陈旧木门带着不情愿“嘭”的一声合上。疯癫女子不住地捶打着木门,口中嚷着“放我出去!我要杀了你们!”又低声呢喃了一阵“太子,你去哪里了,去哪里了。”

巽谨松开手,退了一步,陈未惊魂未定地疾步上前,紧紧抱着巽谨,大口地喘着气,“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巽谨轻轻拍了拍陈未的背,将她拉开,陈未使力上前,再度抱住巽谨,声音中带着哭腔,“就一会儿。”

巽谨无奈,虽不习惯其她女子的拥抱,却没有再推开陈未,任由她抱着,站在风中,衣袂飘飘,感觉到怀中的女子不住地颤栗,叹了口气,抬起手臂拥住陈未,“这样好一点吗?”

陈未身子一僵,缓缓点了点头,小声道了一句“谢谢。”巽谨淡淡一笑,声音低缓轻柔,“你怎么跑到永巷来了?”

陈未抬起头看向巽谨,“永巷?那不是宫内供宫女、嫔妃所在的地方吗?”

“后宫之中历来争斗不休,渐渐的,永巷就成了单独关押宫中犯罪女子的监狱。朕为了清静,这后宫的女人啊,是越少越好。”

原来这永巷竟成了冷宫,“那个追我的女子是谁,她犯了什么错被关起来?”

“她叫灼华,是假太子墨玄的太子妃。关于他,你听说过吗?”

很多年以后他与江雪谈起这个女子之时,她却是幽幽一叹,说什么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曾经必是一位美艳之人,却未曾想竟落得如此下场。

陈未想了想,点头,“听宫里的老人说过,太子妃……她怎么会变成这样?阿步哥哥,你没有派人照顾她吗?”

巽谨怔住,阿步?他以为只有她会叫他阿步,或者带着坏坏的笑意喊他破布。“自然是有人照顾的,只是永巷当中森冷潮湿,人进去了,难免有所损伤。往后不要到这里来了。”

“错的是那墨玄,为什么她也要受罚,还被害成这样。”陈未低下头,不满地嘟囔着。

巽谨抚弄着她的发丝,柔声问道:“你没事了吧?”陈未突然意识到自己仍旧死死地抱着巽谨,连忙松开手,尴尬地笑了两声,草草行了一礼“臣妾失礼了。”

看着陈未故作模样,巽谨有些忍俊不禁,“走吧,朕送你回宫。”

“今夜……”

“今夜……”巽谨低头一笑,“朕留宿坤宁宫。”

陈未亦低下头,“嗯。”幸得夜色朦胧,月光微弱,红的如火一般的脸颊并未示于人前,只有自己能感觉到那滚烫的温度。

转眼年末,今年新皇登基,年会办得格外热闹,而太皇太后,太后,巽谨,巽徵等人皆无喜色,唯有陈未兴致勃勃,却碍于其他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只乖乖坐在巽谨身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与离凰截然不同的歌舞表演。

太皇太后看了一阵,便与太后起身要离去。先皇驾崩后,太皇太后苍老了不少,对世事亦无甚兴致,常常与太后两人往佛堂去。众人起身恭送太皇太后和太后,陈未突感一阵晕眩,巽谨动作迅疾地扶住她,太医连忙上前为陈未号脉,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太医垂下手,跪倒在地,“恭喜皇上,恭喜太皇太后,恭喜太后,皇后娘娘有喜了。”

“什么?”太皇太后与太后大喜过望,宫中太久没有令人振奋的喜事了,如今终于不再少人,反而要迎接一条新生命。巽谨却并未表现的十分高兴,只是淡淡笑过,吩咐打赏,便扶着陈未,将她送回寝宫。

陈未悄悄打量着巽谨,他要做父亲了,为什么毫无喜色?“你不高兴吗?”巽谨嘴角扯起一抹苦涩的笑意,“高兴。”

“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高兴。为什么啊?你担心这个孩子会与轩珞王爷争夺皇位,还是……”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说高兴便是高兴,你安心养胎吧。这次南巡,朕便不带你了。”巽谨淡淡说完,站起身,陈未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我们之前不是说过好好相处的吗?”

巽谨抬手,将袖子拉走,嘴角勾起,笑容极尽邪魅,“我们说的是和平相处,莫非,你认为我们有什么不和平的吗?不要一厢情愿地认为你怀了朕的孩子,朕就必须对你好,孩子不是朕想要的,是满朝武想要的。”

“你!你太过分了!”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别过脸,固执地不让她们流下,“你出去,我不想再见到你。”

巽谨沉下脸,沉默了片刻,转身走出坤宁宫,碰到正赶来的太皇太后、太后、御医等人,请太后代为照顾皇后,南巡一事势在必行,他这便前去风宅商议沿途各项事宜。

至风宅,巽徵与子夕早已侯在密室之中。此次南巡只是幌子,皇上借此名目南下,待时辰一到,便出海前往南灵岛。因此此次南巡所带人手皆换成无极门分派给各国的各种人才。按说本应带皇后同去,正愁如何找借口将她留在宫中,偏巧她便有了身孕,不知是皇后体贴,还是上天体贴。

“皇上,如今皇后有了身孕,你将她一个人留在宫中,似乎……”

巽谨无奈地笑了笑,“可怜未儿嫁给我这样的人,怀着孩子便要守寡。我真是害完一个又一个。”

“皇上……”巽徵唤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犹豫了片刻,展开笑颜,道,“容臣最后为皇上吹奏一曲吧。”

巽谨抬头,拂去愁绪,笑道:“早听闻风大公子技艺高超,尽得音神真传,今日有幸听到风大公子一曲,在下死而无憾了。”

巽徵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取出玉笛,放在唇边,指尖在玉笛上翩跹起舞,宛如天籁的乐曲时而如江河入海,时而若细水长流,时而又如小桥流水,时而又似百丈飞瀑。

巽谨以手支颔,倚在密室中的石桌上,仔细聆听乐曲中每一种的变化,感受夹杂在乐曲中的情绪。眼皮似乎越来越重,有些吃力地眨着眼,四肢变得无力。

待巽徵一曲奏完,巽徵已伏在石桌上,不醒人事。

子夕摸了摸巽谨的脑袋,看着与巽徵一模一样的熟睡的脸庞,叹了口气,道,“你已经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这次还要将自己的命搭上,有这个必要吗?”

巽徵弯起嘴角,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愉悦,“以我现在的身子,根本活不了多久,我以为我已经没用了,却没想到还能帮谨儿做最后一件事。”

子夕抬起头看着巽徵那苍白却挂着莫名的笑意的绝世容颜,怒道:“什么以为自己没用了,我看你根本就是早有预谋!那次歃血选嫡,毕方根本就无法选择出你们兄弟二人,究竟谁更适合继承这个帝位,你却逆天而行,强行打破雪玉盏,使他顺利登基,而后代替他出征,若南灵之战大获全胜,你回到巽方与他调回身份,他是千古明君,而你只是一个病入膏肓的王爷。”子夕的声音愈发冰冷,“若战败,你将战死沙场,然后将战败的责任推在自己身上,担千古骂名,只为多为他争得一次活的机会。是不是!”

巽徵微微张了张嘴,随即一笑,“我何时有子夕所说的这般聪明,没有预谋,我只是想帮助谨儿,仅此而已。所以,在南灵之战结束前,你要保密,还有,要保护谨儿和皇后,还有他们的孩子。”

与巽谨换了衣服,将一封信放在他的怀中,谨儿,对不起,哥哥这次先斩后奏了,无论你是否原谅,事已至此,委屈你做四个月的王爷。

自密室出来,天色已晚,皎洁的月亮高高的悬在空中,照的除夕之夜的大地格外明亮。老百姓阖家团圆,燃放爆竹除旧迎新。上空绚烂的烟火此起彼伏,一家人围在一起,等候新的一年的来临。

坐上迎接皇帝回宫的马车,耳边回荡着爆竹的声响,无论是听到的,还是看到的,都是喜气四溢,而他却似看不到,听不到,感受不到。掀开车帘一角,看着风宅离自己越来越远,谨儿,哥哥要食言了,对不起。

今夜是除夕,明日便是她的生日,不知她现在如何。日后有离公子照顾,她一定会过的很好吧。可是离砚他事务繁忙,又要主持南灵国一事,将来更要召唤守护大神对付南灵国大祭司,傻妹子爱着他,会爱的很辛苦吧。阿雪,以若不能再陪你把酒闲谈,你……一定要过的很好。

刘公公敲了敲车门,低声问道:“皇上,咱们直接回乾清宫吗?”

“去坤宁宫。”巽徵回过神,放下车帘,倚在靠垫上,缓缓闭起眼,将他这短暂的一生所经历的事从头至尾想了一次,他的人生,似乎在阿雪出现之后,才多了起伏,我知道不该,可是我真的很想你。

刘公公应了一声,低声同车夫吩咐了两句,微微有些疑惑,皇上的声音似乎温柔了许多,大抵是因为皇后有了身孕。无论是什么样的人,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那种天性使然的爱便会表露出来。人也会变得善良温柔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