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归墟卷 廿七章

轩珞王府正殿外,巽谨低着头立在窗边,殿内的对话听于耳内,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身出了王府,直接往风家去。巽纥帝的探子仍旧寸步不离地跟着巽谨。

太后在王府住了几日,见巽谨始终没有动静,便想着去风家看看,只是刚刚才劳师动众地从皇宫搬到王府,没住几日又要搬,索性只带了李公公和贴身的嬷嬷丫鬟去。巽徵知道太后要走,只说了一句“奶奶走好。”便要回屋去。

太后拉住巽徵,让他一道去风家,巽徵拗不过,只好遵从。到了风家,风家老老小小都已跪在门前迎接。太后与风老爷聊了几句,风绝顶安排了午膳,请太后入席。巽谨与巽徵两人在太后身边一左一右坐着,却是谁也不理谁。

正吃着,巽徵伸筷去夹鸡腿,巽谨出筷如风,抢先一步夹了放在太后面前的碗中,灿烂一笑道:“奶奶吃鸡。”

太后看着碗里的鸡腿,又看了看巽谨巽徵两兄弟,放下筷子,众人连忙跟着将筷子放下。太后笑了笑,道:“哀家饱了,你们慢用。徵儿谨儿,你们两个跟哀家过来。”

巽徵与巽谨闻言,站起身左右分别搀着太后。“你们父母当年住的房间还留着吗?”

巽徵点头,道:“外公思念母亲,那房子一直让人打扫着,摆设却与当年的一样,没有动过。”

巽谨道:“奶奶想去看看?”

太后点头,由他兄弟二人扶着往东侧一处僻静致的住房走去。行祯太子当年所住之处在风宅内,却又独立一间,是风绝顶专门找人建了给行祯太子夫妻二人所住。

站在行祯太子的卧房内,感受着那似乎还存在的气息,仿佛儿子还在身边。小心翼翼地抚摸过卧房内的摆设,闭起眼,道:“二十年前,先帝仍在,哀家正得宠,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可是,突然有一天,祯儿忽然就没了,你知道当时哀家的心有多痛吗,你知道那些日子哀家是怎么过来的吗。二十年后,哀家突然多了两个孙子,你知道哀家有多开心吗?但是,现在你们兄弟两个却互相指责,互相推卸,你们兄弟两个自相残杀,要你们父母在九泉之下如何安心!”

巽谨与巽徵一起跪下,前行了两步,同时唤道:“奶奶,我……”

“你们在巽泰殿上说的话哀家都知道了,哀家很心寒啊,泺儿和绝代都是那么善良的孩子,为何你们两个会……”

巽谨与巽徵异口同声道:“奶奶,我没有杀太子。”

太后道:“哀家相信你们,但是你们兄弟之间难道不能互相信任吗?”

兄弟二人低下头,道:“奶奶,我们知道错了。”

太后舒了一口气,巽谨抬头道:“我们都不是凶手,那凶手是谁?”

太后道:“以你们的武功要取太子性命易如反掌,箭至心口又怎会是强弩之末?指正徵儿是凶手的是太子宫中的宫人,你们兄弟自相残杀,谁的威胁会除去?凶手是谁还不清楚吗?”

巽谨蹙眉道:“奶奶的意思是,太子伤了自己来挑拨我们的关系?不可能不可能,太子与我们亦是兄弟……”

“若是十三年前的小弋自然不会,可是现在这个,喜怒无常,冷酷无情。哀家虽身处深宫,这江山是哀家的丈夫和儿子的江山,哀家却不能置之不理。”

巽徵笑了笑,道:“奶奶,这些事还是顺其自然吧,太子这么做也无非是担心我们觊觎皇位,时间久了,太子便会明白我们的。”

“是啊,奶奶,难得出宫一趟,不如由孙儿带您去街上逛逛?”

太后点头赞成,“也好,自从四十年前进宫,哀家便从来没有出来过了。巽都是何模样,亦早忘得干净。”

巽谨巽徵以及太后换了装,从风宅后门出来,拐了几条巷子,便是巽都最繁华的东水门大街。巽谨兴致昂扬地给太后介绍这街上的小玩意,将至街尾时,太后突然停住脚步,“你们有没有听到有人叫我?”

巽徵摇头道:“奶奶,这里只有我们知道您的身份,又怎么会有人叫您呢?是不是您听错了?”

太后犹疑地四处看了看,回过头时,突然在正前方看到一个身着锦衣华服的少年,太后浑身一震,疾步上前,口中喃喃道:“小弋,小弋……”

少年冲太后笑了笑,转身跑进拐角。太后怔怔地跟着,巽谨与巽徵连忙上前拉住太后,道:“奶奶,您怎么了?”

太后侧头,“你们看到他了吗,看到了吗?快,快去把他追回来!”

巽谨眉头深锁,道:“奶奶,您究竟看到什么了?这里什么也没有啊。”

太后拽住巽谨的衣袖,“那个孩子啊,难道你没看到吗?”

巽谨摇头,巽徵拉住太后的手,道:“奶奶,您是不是累了,累了我们就回去吧。”

“不!我看到了,我看到小弋了。”太后挣开巽徵的手,往另一条街跑去。巽谨与巽徵相视一眼,跟上太后。

到了另一条街,太后站在一间大门紧闭的房子前,门右侧挂着一面旗帜,旗帜看起来已十分破旧,上面依稀可见四个红字,“五步酒馆”。巽谨拉了拉太后,“奶奶,怎么了?”

太后愣愣道:“小弋进去了。”

巽谨与巽徵大惊,“太子?!”

太后摇头,道:“是九岁的小弋,你们刚才看到了吗?他还穿着我做的衣裳,那模样,我永远不会忘记。”

突然太后抓住巽谨的手,“你听到了吗?小弋在叫我,他说……奶奶救我?快,快去救他!我们快点进去。”

“奶奶!”巽谨与巽徵同时出声唤道,可是太后已经推开了大门。里面一阵阴风吹过,门外摆摊的人一脸震惊地看着这一幕,飞似地收拾了摊位,匆匆逃掉。巽谨与巽徵对视一眼,将门关上,跟着太后去了后院。

整间酒馆都积着厚厚的灰尘,到处是蜘蛛网,偶尔还有老鼠穿过,对此,太后完全视而不见,只愣愣地跟着一个锦衣少年进了一间卧房。

卧房内有两排床,每排有五个铺位,每个铺位上方都挂着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牌,木牌上刻着名字。在一个铺位上方,挂着一个干干净净的牌子,上面工整地写着“小弋”。太后呼吸变得急促,一步一步地走上前,轻轻抚摸着**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从枕头下取出一个青缁包袱。

“这些是小弋的东西?”太后抬起头,愣愣地看着巽谨,一个恐怖的想法在她的脑海中形成。颤抖着双手打开包袱,太后瞬间石化,包袱最上方放着一个香囊,那是巽弋九岁生日时,她亲手做的,上面没有冠羽的毕方是她花了几个晚上绣的,里面的花瓣是她亲自去摘了,晒干的。花瓣虽然已风化成粉末,却依稀仍旧留着那种淡淡的清香。

“奶奶,到底怎么回事?”巽谨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深怕打扰太后的思绪。他安排了这么多事情,若是没有让太后想明白,岂不是枉费一切部署。

太后又翻了翻包袱,终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这真的是小弋的东西。为什么小弋的东西会在这里?”

“物有相似,是不是您记错了,或者看错了?”巽徵道。

太后摇头,“不会错,记得当时哀家绣这个香囊时,被针扎出了血,你看,这里还有血迹。”太后举起香囊,指着上面一块几乎看不出来的暗红色斑点道。

“奶奶,不如我们先回去吧,回去您再慢慢想。这个地方,不宜久留。”巽谨搓了搓手臂,故现害怕之色。

太后疑惑道:“为何?”

巽谨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将那件离奇命案告诉太后。太后听完,手一颤,香囊掉落在地。太后急忙俯身去捡,巽谨亦蹲下身去,想帮太后捡起。却突然看到了床底下放着一个小木盒,取出木盒,发现上面挂了一个精致的小锁。

太后拉着锁,惊恐道:“这、这是小弋满月时,哀家送给他的一对锁匙!当今世上,只有这么一把!”

巽谨看了看太后,又看了看巽徵,从鞋跟上拔出一根细如发丝的针,插进钥匙孔,捣鼓了两下,锁应声而开。打开木盒,里面放着一本手札。

巽谨拿出手札,递给太后,道:“若真是太子的,我们却是不便观看。”

太后翻开手札,第一页写着“奶奶,小弋好想您,可是家里已经有一个小弋,小弋回不了家了。以后,小弋就把每天发生的事写下来,如果有一天奶奶看到了,看到小弋一个人在外面也能好好生存下去,一定会为小弋骄傲。”

太后的双手颤抖的更加厉害了,一页一页地看下去,里面记载着小弋每天做的事,有发了工钱为奶奶买了一个可以拿来垂背的锤子,有做错了事被老板责骂,有出了风头被一起干活的人欺负,有客人赏了钱被老板表扬的。这才是小弋说话的样子啊。

“哀家要回宫,哀家要马上回宫!小弋一定是被宫里那个冒牌货害的,哀家要为小弋报仇!”太后愈看愈激动,待看完后,疯了一般地收拾了小弋留下的东西,冲出酒馆便要回宫。

巽谨飞身上前拉住太后,道:“奶奶,现在天色已晚,明日再回宫吧。宫里的冒牌货能够在一夜之内将酒馆灭门,他背后一定有一股势力,我们必须先想办法揪出他背后的力量,才能彻底对付他。”

太后顿住,拉住巽谨的手,道:“谨儿,你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对付那个畜生,当奶奶求你,一定要为小弋报仇,不能让那个畜生得逞。否则,我们巽方就完了。”

巽谨点头,“奶奶放心,这江山是巽家的江山,我一定不会让他落入外人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