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归墟卷 廿五章

这一局是风歌彤躲,巽谨找。巽谨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假山上,看着渐渐降下来的夜幕。却突然看到风歌彤从池塘后面跑出来,绊了一脚,险些跌入塘子里。巽谨赶紧飞身而至,抱住风歌彤,骂了一句:“彤彤怎的这么不当心!”

“谨哥哥,好漂亮的小鸟!”风歌彤却指着空中一个扑腾着的黑影,在巽谨的怀中挣扎着,“彤彤想要那只小鸟。”

巽谨抬头,蝶枭?蝶枭与雪枭虽同为枭类,蝶枭却更为罕见,如此稀有的蝶枭竟被这小丫头瞧见,右手垂下,袖袋中一枚棋子落入手中,扬手,棋子朝蝶枭飞去。蝶枭竟侧过身,躲过了棋子。

巽谨心中甚是诧异,这只蝶枭竟似受过训练,身手十分敏捷。放下风歌彤,施展身形,与蝶枭玩起了捉迷藏。到底是巽谨略胜一筹,未多时,巽谨便抓着蝶枭站在风歌彤面前。

风歌彤欢天喜地地跑上前去,想要接过蝶枭,却被蝶枭啄了一口,疼地哇哇直哭。这一哭,风老爷,风绝顶,巽徵,府里家丁丫鬟嬷嬷全都跑来了。风家就三个孩子,如今有两个已经不姓风,这风歌彤可是风家唯一的继承人了,丝毫马虎不得。

一群人围着风歌彤又是哄又是急的,乱成一团。巽谨赶紧吩咐人去请大夫,自己却趁着乱,悄悄溜进了风绝顶的密室。将密室的门阖上,从蝶枭脚上系着的金管中取出一张纸条,展开一看,里面却只有一个字,“杀?”。杀,杀谁?这又是谁传的信?

放开蝶枭,取出无极门驯鸟的金管,尝试着各种声音,节奏,希望能找出可以控制甚至改变蝶枭的方法。

从风府回来,巽谨顾自回房,巽徵不发一言地跟在巽谨身后,直至巽谨进屋,转身关门,巽徵上前一步,按住门板,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巽谨微微一笑,道:“这里是王府,王爷您说了算。”说着侧过身,将巽徵让进来。斟了杯茶,在桌前坐下,道,“这深更半夜的,王爷不回房休息,跟着我回房做什么?”

“谨儿,方才在风家,你手中拿的是……枭?”

巽谨仍旧笑着,眼中却没有笑意,“王爷自小跟在父亲身边,会演奏这什么萧啊笛啊,我可不会。”

巽徵低下头,苦笑了一下,道:“谨儿,你对我仍是有芥蒂吗?”

巽谨沉默,眼神转向别处,巽徵伸手握住巽谨的手,道:“谨儿,有些事你不愿告诉我,不愿我插手,可我已经插手了,你不告诉我,尚要我自己去查,万一打草惊蛇,岂非得不偿失?”

巽谨抬眼,“你威胁我吗?”

巽徵淡淡一笑,“我只是帮你分析。”

巽谨甩去巽徵的手,哼了一声,闷声将今日之事告知巽徵。巽徵听后,点了点头,道:“夜深了,早些休息吧。”

“等等,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又不会使金笛。”巽谨心知巽徵会帮他做这件事,出声阻止。从离凰回来之后,所有的事情都是巽徵处理,甚至包括寻找人证物证,联络部署。而他,就真的只是做了所有人看的到的那些事。

任务是他的,而他却耗费心力帮他承担一切。

巽徵笑了笑,开门而去。巽谨愈想愈怒,他就真的这么看不起他,所有的事都要帮他做!震袖甩落了桌上的茶具,茶具碎了一地,却仍旧平息不了他的火气。

“火气这么旺,你不是医术甚佳,怎么不给自己弄点茶喝喝?”子夕不知何时出现,躺在房梁上,懒懒地开口。

巽谨抬头望去,见到子夕,纵身将他拉下,子夕尚未落地便哇哇大叫,“你要谋杀我啊!”

“她怎么样了?”巽谨脚尖刚点地,便急急问道。

子夕笑道:“你是问他,还是她?”

“你!”巽谨怒气更盛,却明知奈何不了他,提着子夕的领子,却迟迟没有再说话。

“她呢,还是老样子。至于他,我告诉了他一些天机,他回离凰了。”子夕轻而易举地拉开巽谨的手,懒懒地揉了揉头发,找了一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笑眯眯地看着巽谨。

“什么天机?是关于她的,是不是?”巽谨上前一步。

“都说是天机了,怎么可以随便告诉你。”

“那为何……”

“因为你们不一样。”子夕接过巽谨的话,缓缓站起身,神色变成与他外表不相称的成熟,“谨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使命,不要辜负你师傅对你的希望。如今太子一代只剩下巽方尚未安排好,你的动作得快点了,若是赶不及在圣战前完成,你就真的只能谋朝篡位了。”

“你要知道,能够威胁到巽弋的地位的就只有我和巽徵,若是他出点什么状况,最大嫌疑人就是我们两个。”巽谨坐下,拍着桌子颓丧道,突然抬起头,嘴角扬起,“不过,如果出事的是我们两个,他不也就是最大嫌疑人吗?”

子夕打了个哈欠,道:“我对你的手段没兴趣了解,你自己闭着门想想就行了。砚儿让我去查十三年前真巽弋死的事情,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知道。”

巽谨笑道:“我没兴趣你就不打算说吗?”

“哼,你师傅好的没学去,这找揍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给我听好了,那一年他带了几个随从偷偷溜出宫去,谁知马车在山路上被石头咯到,翻下山去了。幸好他命不该绝,被山下的一对夫妇救起,等他伤好了回到宫门口,却看到了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二皇子坐在马车里,掀起车帘与守门的士兵说话。巽弋没有腰牌,不能回宫,更没有办法证明他才是真的。他只能流落街头,后来他只好到一家酒馆去帮工,突然有一天,整个酒馆里的人统统不见了……”

“不见了?”巽谨插话道,“被杀?掳劫?”

子夕瞪了他一眼,道:“我这制造悬念呢,别插嘴。又过了几日,城郊一家破庙突然失火,等火扑灭的时候,发现了几十具焦尸。十三年前,曾经有无极门的门众见过流落街头的巽弋,通知了无极岛,无极门的资料库中有记载,因此砚儿让我查清楚这事,好交给你做证据。与当年这件事有关的宫人都已经被假巽弋做掉了,恰好十三年前发生了这件离奇命案,我便去那家酒馆查看。因为那件事,这间屋子从此便再无人敢用,里面的东西仍旧保持着当年的样子。那家酒馆在每个床铺上都标了姓名,我发现了一个名叫小弋的,就这样顺着这条线查下去,就查到了山脚下那对夫妇。”

巽谨眼睛一亮,“你是说,那对夫妇仍在?可以指正假巽弋?”

子夕摇头道:“假巽弋可以说自己便是那对夫妇救的人,甚至根本不会有人相信这样的指控。这样吧,你仍旧照你的方法做,我继续调查这件事,看看能不能找出更多证据。”子夕说完,便开门离去,边走边道:“去找少爷喽,这么久没见,怪想他的。”

巽谨在子夕身后重重地哼了一声,以示不满。子夕完全不理会巽谨,顾自离开。巽谨躺在**,看着帐顶,师傅回离凰了,子夕告诉师傅的事情会是她何时醒来吗?

炎汐谷,去而复返的离砚坐在江雪床头,棂跹站在离砚身后,叹了口气,道:“你不是回去了吗?砚儿,大局为重。”

离砚俯身,轻轻抚着江雪的长发,想起她曾经说,他以凡事皆以大局为重,因此得到众人敬服。嘴角挂着淡淡的苦笑,雪儿,子夕说你一年后便会醒,可是一年真的好长,你能不能当可怜我,行行好,早一点,早一点醒过来。

“姑姑放心,我知道。麻烦姑姑先出去,我再跟她说几句话便走。”离砚低声道。说的话客客气气,语调却是不带一点温度。

棂跹叹了口气,想起那一日,江雪就那样躺在离砚的怀里,眼睛闭着,安详的就像睡着了。离砚拥着江雪,口中喃喃地叫着她的名字,无论他们怎么叫他喊他都听不到。看着眼泪从他脸上划落,看着他撕心裂肺地嚎叫,看着他好似彻底崩溃了。

离砚在将军府拥着江雪坐了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却又好像随着江雪一起陷入沉睡。三日后,离砚突然抱起江雪,飞身出去。离砚的轻功远在他们几人之上,幸好有魄步在,才堪堪知晓离砚原来带着江雪去了炎汐谷。

离砚在江雪床边守了一个多月,皇上几次派人来,离砚皆是不闻不问。只是一言不发地照料着江雪。直到前几日子夕来了,不知他和离砚说了什么,离砚终于开口说话,并决定回离都。

只是,这才走了半日,便回来了。

离砚看着江雪,“你已经睡了六十五天了,睡了这么久还不够吗?你醒醒啊,醒醒好不好?”想起当日在客栈的事,俯身凑近江雪的脸庞,看了好久,低下头在江雪的唇上印下一吻,雪儿,我说过,下次叫不醒你,就亲这里。可是,为什么我亲了,你还是不愿意醒过来?眼泪又一次不自觉地划落,顺着脸颊流到他们相碰的唇上,这个吻,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