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归墟卷 第八章

眼见天色见晚,尚有几分知觉的宫人婢女们连忙告退,扶着那些已然醉倒的,匆匆离开。络绮绚兰特敏公主欲留依蒂安下来帮着收拾,被江雪婉言拒绝,说依蒂安是你的随嫁丫鬟,远来是客,怎可让她动手收拾。

络绮绚兰特敏公主无法,带着依蒂安回去宁安宫。魏公公带领着余下的宫人将宁寿宫收拾了,众人心中惴惴,虽说亲见太子妃体贴下人,今日却到底是造次了。动作利索地收拾了残局,纷纷告退离开。

酒足饭饱,加上搞定请安一事后心情愉悦的江雪伸了伸懒腰,沐浴更衣,继续睡觉。睡前仍不忘吃吃笑道:“明天可以睡好觉了,哈哈哈~”

瑜儿无奈地摇摇头,她心里清楚,其实小姐不是贪睡,只是,难以入睡。

次日辰时,络绮绚兰特敏公主果然没有来报到。只是……辰时一刻,公主大人还是驾到了。江雪抓狂,她说晚点来,她还真就晚了一点来!

送走了络绮绚兰特敏公主,一只雪枭突然横空而来,扑腾着翅膀撞在了江雪身上,这只雪枭不同离砚交给江雪的那只,这只雪枭非常之大,撞在江雪身上,险些将她撞得吐血。

雪枭撞了一下之后,似乎尚不满足,在江雪的怀里翻腾着,直至江雪注意到它脚上的金管。从金管中抽出一张纸条,上面离砚寥寥数字:“报平安!”

看着这明显散发着怒气的三个字,江雪不禁莞尔,提笔写道:“本来平安,却被一只突然冲下来的笨鸟撞的差点吐血。”将纸条塞回尽管,扬手,雪枭扑腾了两下,迎向蓝天。

那之后,江雪终于记得每日一个“安”字寄给离砚。一个“安”字,却让千里之外的离砚琢磨良久。从落笔的力度,字体是否工整,等等,推测江雪的现状。

却说络绮绚兰特敏公主仍旧每日准时报到,江雪终是受不了这种折磨,收买了太医说自己感染风寒,不可吹风。络绮绚兰特敏公主便日日煎了汤药送来,什么祛风散寒的,益气生津的,补气养阴的,应有尽有。那些辛苦熬出的汤药,都便宜了江雪房中的那盆杂草。

江雪见生病招数仍旧不管用,琢磨了良久,让瑜儿将门窗皆从里面上锁,门上挂一木牌,“主人病重,谢绝访客。”

络绮绚兰特敏公主来了几日,在门外唤了几声,皆得不到回应。出门传膳的瑜儿告诉她“我们娘娘病的重,终日昏昏欲睡,太医说要让娘娘多休息,娘娘知道良娣担忧,日日来探访,怕良娣见了心里难过,因此挂了这牌子,是不希望良娣见着她现在的样子。”

离砚说他只离开三五七日,谁知这一走,竟过去了大半个月。江雪每日苦思如何躲避络绮绚兰特敏公主的报到,日日盼着离砚早点回来,好救她于水火。

日日装病,谁知,竟真的生出了病。起先只是咳嗽了几声,到后来,头昏脑胀,天旋地转的。太医来看了几次,却仍旧不见起色,纷纷摇头而去。

瑜儿急的团团转,看着太医摇头而去的身影恨恨地骂道:“若是殿下在宫里,这些个混账太医这种态度,一早拉出去砍了!殿下如此重视娘娘,若是娘娘有个万一,他们还要不要命了!”

“咳咳,瑜儿你别急,等太子回来就没事了。”江雪咳嗽了几声,有气无力地安慰道。

瑜儿回过身,眼圈红红,难过得不得了,“分明是你生病了,却还来安慰我,我、我太没用了,什么都不做了,只能看着你受苦。”

“你可以陪我聊天啊,说说,那混账太子殿下,怎么还不回来呢。”江雪微微喘着气,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就已经花费了她很多气力。

说话间,络绮绚兰特敏公主再次驾到,忧心忡忡的样子看起来很是真切,“姐姐病了这许久,殿下怎的还不回来?姐姐可知道殿下人在何处,臣妾也好找人去请殿下回来看看姐姐。”

江雪无力地笑了笑,道:“咱们做妻妾的,怎好过问夫君去哪里,做什么呢。”

络绮绚兰特敏公主道:“殿下如此宠爱姐姐,怎会没有告诉姐姐?”

江雪扯了扯嘴角,想再做一个笑的表情,却愈发无力,张了张嘴,便有些昏迷了。瑜儿给络绮绚兰特敏公主倒了杯茶,道:“娘娘从不过问殿下的行踪,是真的不知,良娣的好意,我替我们娘娘谢过了。如今娘娘这个样子,我们也只能盼着殿下能及时回来。”

络绮绚兰特敏公主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好生照顾姐姐。”便起身离去了。

江雪生病两日,仍旧坚持每日一个“安”字,他有事要忙,就让他先忙完吧。生死有命,若真的过不去这一关,也便算了。

看着手中那有气无力的字,带着些颤抖的线条,离砚眉头深锁,薄唇紧抿,她到底怎么了?已经连着两日,“安”字的确是准时送到,却愈发无力。

半个月前,他收到消息,说南灵国圣女白薇对锋狼族公主和亲一事做过手脚。南灵国圣女在南灵国的地位高于国王,理论上甚至高于大祭司,却并无实权。这个消息她们无法继续追查下去,只得由他亲自去查。

这半个月来,他去了一趟南灵国王宫,去了一趟锋狼族所在狼王岛,还去了一趟承德山庄。这两日,事情总算将要了结,查实了宫中的那位公主,乃是圣女白薇手下的一个护法。而真正的公主,竟被关押在了承德山庄!

至于白薇的目的,他尚不能确定,只能让那个假货多活几日。真正的公主仍旧住在承德山庄,他只将看守之人换成无极门中人,以同样的手法易了容,又交托齐王稍加保护。

回到皇宫,直接便往宁寿宫去了。看着门上挂着的木牌,剑眉紧锁,这,是真是假?犹豫不敢敲门,手伸在空中,愣了片刻,门却开了。

出来的是瑜儿,满脸愁容地端着汤碗出来,见到离砚,惊喜异常,连道:“殿下,殿下您可回来了,娘娘她……”话未说完却已是梨花带雨。离砚双眉锁的更紧,让过瑜儿,直接进去。

掀起珠帘,几声细若游丝的咳嗽声传来,屏风后,江雪脸色苍白得近似透明。“阿雪……”离砚低声唤道,心好似揪在了一起。瑜儿来到离砚身后,低声道:“前两日娘娘还好好的,怎知突然、突然就病成这样。”

在床边坐下,伸手在被子下找到江雪的手臂,被子盖的很厚,床边生着火炉,江雪的手却如寒冰一般的冷,感觉到离砚指尖传来的温度,不安地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眼,张口,却无力说话。

离砚把着脉,突然嚯地起身,奔出房外,召了上官,“去那个女人房里找……”低声吩咐了几句,看着上官隐去的身影,负手立在寒风中,“竟敢将巫蛊之术用到清河宫。”

上官去了不多时,便带回了一个盒子,盒中装有一个小木人,背面刻着癸卯甲寅丁丑庚子,正是江雪的生辰八字。离砚盛怒,捏着盒子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而盒子非金非玉,正同当日用来装涮羊肉的“冰箱”一致。

“主子,属下另外发现,良娣的衣柜中还有一个盒子,里面……”犹豫了片刻,道:“里面养着金蚕蛊。”

离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极力平复心中的怒气,道:“聚宝阁中解蛊的丸子还有吗?”

上官点头,道:“属下这便去取。”

“且慢。去娘娘房中将与此盒子一模一样的那个盒子取来,另外做一个木人,刻上生辰八字,放回原处。”

“是。”上官应下,正欲离开,离砚又道:“记住,在八字上做些手脚。”

上官应声而去。离砚带着盒子,跨上炽焰,直往聚宝阁奔去。

金蚕蛊的表皮是蚕金色,每天需喂它锦锻四寸,将它解出的粪便放在食物里,吞服之人就会生病死亡。金蚕蛊对于人的危害很大,它像人死后尸体上生的尸虫一样,侵入人的肚子,吃完人的肠胃。水淹不死,火烧不化,刀砍不灭。

那日的暖锅宴,他亦略有所闻,若是下在暖锅中,殃及甚广,只是其他人皆无事,而那个女人自己亦同桌而食,又岂敢将蛊下于其中。那么,她是如何做到的?离砚百思不得其解。

至聚宝阁,再次打开盒子,注视着盒中木人良久。若找不到种蛊之法,贸贸然服食治蛊丸,对身体损害极大。看着手中那张记载着金蚕蛊的宣纸,苦苦思索那个女人是如何下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