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卷 第二章
岚欣堂是齐王府内一处偏僻的别院，平日里便人烟稀少，除了主子，便只有一个管事嬷嬷，两个使唤丫鬟及两个小厮。自江雪与五夫人搬离王府，岚欣堂已空置多年。眼下凝沫只是将原先配给岚欣堂的下人重新拨了去，叮嘱好生伺候着。
下人们原不把毫无背景的五夫人放在眼中，只是碍于现在她可是堂堂长乐侯的母亲，便尽心尽力地照顾着。这三十多日来，五夫人忧心江影之的尸身被窃一事，郁郁寡欢，有了些病态。
江雪到了岚欣堂，扫地的小厮闻声抬起头来，见到江雪身后的江静之与凝沫，连忙行礼。江雪顾自去了五夫人的卧房，只见五夫人正倚在贵妃椅上，摇头拒绝丫鬟送来的汤药，说话间尚传来几声咳嗽声。
“五娘。”江雪出声唤道。
五夫人背部一僵，回过头身来，见到江雪，江雪虽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却胜似亲子，长年在外，相依为命，五夫人早已将江雪视如己出。分别将近一年，此刻突然重逢，五夫人竟愣在原地，眼泪在眼眶中打转，颤抖着双手，蹒跚着脚步，一步一步迈向江雪。
江雪亦早已等待不及，疾步上前，与五夫人紧紧相拥，好似分开多年的母女，久别重逢，却是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江静之与凝沫站在门外，待江雪与五夫人情绪稍有平静，方才入内。江静之行了一礼，道：“五姨娘，六弟尸身遭窃一事，小妹已得知。我已加派人手四处查探，只是仍无所获。”
五夫人点头，以帕拭泪，道：“小雪，你临走前交代我照顾好你六哥，我却连他的肉身也守不住，我……”
江雪低着头，沉默了片刻，道：“三十二日前……六哥的尸身是在五娘替他换了固颜丹后被盗的吗？”
五夫人道：“嗯。那晚我替影之换过固颜丹后便回房就寝，半夜突然醒来，只觉心绪不宁，难以入睡，便想去找影之说会儿话，谁料，密室内你送给影之的贵重财物都在，影之的尸身却不翼而飞。我不敢惊动其他人，就自己四处寻找，却是遍寻不获。只得向王府求助。”
江雪道：“侯府中有密室一事，只有当年我请来的工匠三人，我，五娘，五人知晓。侯府书房内右边第二排架子上有一份用缁锦包着的折子，里面有记录那三个工匠姓什名谁，家住何方，烦请五哥着人去查一查。”
“好。”江静之点头。
江雪续道：“盗窃尸体极不寻常，另外请五哥命人去大理寺一趟，查探是否有类似的案件。”
“查过了，没有。”江静之淡淡道，语调中却带着些赞许，他以为影之尸身遭窃，向来重视影之的江雪定会方寸大乱，却没想到，她能冷静地分析案情，部署调查一事。
江雪点头，道：“盗窃却不为财，又非惯犯，莫非，凶手是冲着我来的？”
江静之与五夫人闻言，皆是一惊，凝沫亦微微蹙起了眉。若当真是冲着江雪而来，那事情就变得十分复杂了。江雪本身的身份就特殊，先是冒充江影之参加科举，甚至去了坤武做过太子太傅，若是江影之已身故多年之事被揭穿，牵连的不仅仅是侯府内的几十条人命，还有齐王府内的几百条性命，甚至是离凰和坤武的国威。两个大国，千千万万的臣民，包括两个皇帝，竟被一个小小的女子所糊弄！
江雪见众人沉默不语，知晓大家皆是一般的想法，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道：“或许是我多心了，或许凶手只是想用六哥的尸体跟我交换什么更有价值的东西。对了，我将此事告诉太子，他手下探子众多，一定可以帮我们查到的。”
江雪提起了离砚，却让江静之和凝沫再次陷入沉思，若不是针对江雪的身份，冲她而来，她背后之人，不正是当今太子吗！江雪亦早已想到此层，却担心若是点破，五娘会更加焦虑不安。
“不错。”江静之亦不挑明，从怀中取出一块锦帕，当中包了一块银制的佩饰，道，“这是影之失踪后在侯府找到的，经侯府众人确认，并非侯府之物，将它交给太子，或许有助破案。”
江雪接过银佩，仔细观察了一番，银佩正面雕着一个复杂的图案，似是一个动物，却又看不出为何，银佩的边缘凹凸不平，却有几分眼熟。将银佩收在怀中，站起身，道：“我们只剩下八日，事不宜迟，我马上去找太子殿下。”
“小妹”江静之出声唤道，“用过膳再去吧。”
江雪愣了愣，江静之从来淡薄，从未邀请过江雪做任何事。缓缓点了一下头，道：“好。”
聚宝阁乃无极门在离都最大的据点，那掌柜在江雪出示阴阳扣后，打开内堂的门，领着江雪穿过几排架子，在一幅山水画前停下。那山水画，竟与无极岛离砚的寝室内所挂的一模一样。
当日原是她小瞧了离砚，这山水画竟是一处机关，她可是半分亦没瞧出。
掌柜伸手在山水图的右侧画轴尖顶轻轻一按，画轴下端伸出一支竹签，上书“迦云亭”。将竹签塞回画轴，在山水图中略一寻找，便找到了一座小亭子，亭上的匾额上正书“迦云亭”三字，字体之小，细若蚊足，不知作画之人是如何将这三个字书于画上。
掌柜伸指在“迦云亭”处敲了三下，只听“踏踏”之声四起，身后的几排架子竟向不同的方向移动，最后在内堂形成一个八边形。掌柜行至坤位的架子后，将最下一层的一个金瓶向右转了一圈，架子围成的八边形中央地面缓缓分开，出现一条通往地下的石梯。
江雪被眼前所见震惊地目瞪口呆，比起无极门的密室机关繁杂，她侯府的密室只是将书柜上九个小石板中的三个按下，难怪窃贼轻而易举地就进去了。
穿过架子间的缝隙，走下石梯，又是一道石门，石门中央有一个小孔，掌柜从怀中取出一把玉质的钥匙，插入孔中，向左旋转了一圈，头顶上方的地板缓缓合上，待地板完全合上后，面前的石门才向上开启。
石门后，是一条甬道，甬道内每隔两步便有一盏油灯。掌柜向江雪行了一礼，道：“小的就送到此处，夫人只须直走便可。”
江雪点头，进入甬道中，身后的石门便关闭了。当石梯上端的地面暗格开启时，这扇石门便无法打开，这扇石门开着，暗格便无法打开。如此设计却是仅作缓兵之用，无极门的工匠，可当真是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甬道并不长，没走多久，便到了地下迷宫之中的地牢所在。地牢中央摆着四个囚架，上面绑着那四个异族人。囚架前方一张干净的八仙桌，离砚正坐在太师椅上，靠着桌子，品着离都特有的左尹茶，闲闲地看着四个异族人。
地牢右侧，无极门精铁阁的十二刑正打磨着十二种刑具，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精铁阁乃无极门中专门负责制作兵器金属制器，十二刑又专门负责制作各种刑具，当然，这些刑具多数是销往各国，作营利之用。
离砚见江雪进来，招手让她过去，道：“这么快便来了啊。”却见江雪神色有异，道：“怎么了？”
江雪沉默了片刻，道：“我知道你很忙，不过，能不能麻烦你帮我。”离砚觉察出了事情的严重性，正色道：“怎的这般见外，到底发生何事？”
江雪急道：“六哥不见了，他们怎么找也找不到，怎么办？若是八天内找不到六哥，六哥就……”方才在王府的镇定在离砚面前全盘瓦解，手足无措。
离砚轻轻拍着江雪的背，道：“别急，慢慢说。”
江雪看着离砚坚定的眼神，这样的眼神，令江雪渐渐平静下来，令她有一种什么事都会迎刃而解的自信。将在王府中所探听到的情况一一讲述给离砚知，又将江静之交给她的银佩交给离砚。
离砚接过银佩，观察了片刻，突然放到鼻下嗅了嗅，喃喃道：“金蚕蛊？”抬头，看着四个异族人，“这个银佩是你们的？”
离离砚最近的异族人看了一眼银佩，道：“是我的。”
江雪闻言，立即冲上前去，激动道：“是你的！那尸体是你们偷的？！”
“不错。”异族人坦言道。
“快说，你们把我六哥藏在哪里！”江雪怒目而视。
异族人扬起嘴角，道：“不说。”
“你！”
“不说？南灵国没见过我们无极岛的刑具吧？不妨一个一个教给你们。”离砚站起身，走到江雪身边，看着那个异族人，同时拉住江雪，防止她接触到那个异族人的身体。
异族人“哈哈”一笑，道：“好啊好啊，正好回去给他试试你们无极门的东西管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