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未济卷 卅三章

离砚抱拳,道:“素闻四位大师威名,今日得见,本该敬而重之,只是受人之托,只好得罪了。”

妄读大师颔首,道:“施主言重了。不知施主使何兵器?”

离砚淡淡一笑,道:“晚辈已多年不曾拔剑出鞘,剑出饮血,实不适合这佛门清静地。”

妄读大师亦淡笑,染满风霜的脸上竟出现了一丝丝的兴奋,方才离砚说话间,隐隐而出的内劲顿时令渔樵耕读四人心中一震又一喜,四人心中皆是一般的想法:“后生可畏。”

妄樵大师道:“我们四人的兵器乃是乌金打造,你若空手对阵,百招之内,必丧命于四魂阵下。”渔樵耕读四位大师面临大敌之时,便四人齐上,合成四魂阵,他们四人心意相通,一个人等于四个人,四个人又等于一个人。当年便鲜有人能在四魂阵下生还。此刻妄樵大师断言离砚百招内必败,已是将离砚看的极重。

妄耕大师声音低沉,字字千钧,“速战速决。”

离砚淡笑,作了一个请的手势。渔樵耕读四人围立,站了东南西北四位。离砚立于中间,嘴角挂着轻笑,道:“阿雪退后。”

江雪会意,在子夕耳边腹语了几句,便退到院中两棵香樟树后。

妄渔绕着离砚,脚下踏着四宫步位,快速地旋转着,手中的鱼竿“扬”、“挥”、“点”、“扫”,灵动自如。妄樵同样脚踏四宫步位,只在每宫的最后一宿位飞身期近离砚,顷刻间便拆了七八招,妄耕与妄读的步法与妄樵一致。妄樵手中柴刀“斩”、“抹”、“钩”、“剁”、“砍”、“劈”,一刀接着一刀,一刀快过一刀。

妄耕手中的锄头竟如铁钩一般使用,锄头较之铁钩笨重不知几许,况又为乌金所制,在妄樵手中,竟使的轻巧如丝,可见其几十年的功力确是不容小觑。

妄读乌金笔挥洒自如,如同在纸上挥笔题字般,“横”、“竖”、“撇”、“捺”、“点”、“勾”,笔笔潇洒,笔笔酣畅。

离砚以一敌四,一一化解渔樵耕读的招式,双方皆是有条不紊,从容应敌,渔樵耕读以攻为守,离砚以守为攻,渔樵耕读四魂阵愈转愈快,离砚脚下八卦步亦纹丝不乱。片刻间便拆了近百招。

妄读大师玄宫位壁宿步踏完,收回乌金笔,纵身后跃,退至苍龙位角宿步,口中道:“施主年少英雄,后生可畏。”

离砚化解了妄渔的点字决,顺手化解了妄樵迎头砍下的一刀,笑道:“四位大师武功精妙,心意相通,晚辈佩服。”

聊了一句,双方便专心激战。江雪焦急地来回踱着,离砚缠住了这四位大师,却也被这四位大师所缠,转向子夕,道:“顾不得江湖道义了,子夕,进屋去。”

子夕闻言,飞身绕过四魂阵,站在禅房木门前,推门而入,只听“嘭”的一声,子夕整个人飞了出来,倒在地上,却未受伤。江雪顿时心中一凛,莫非屋中还有高手?

往木门方向看去,只见木门已然关闭,木门前静谧如常,似乎连尘埃都不曾扬起过。

子夕挣扎着起身,脚下一软,再次瘫倒在地,原来屋内的高手将子夕丢出来之前,已经点了他膝上诸穴,手法之快,实属罕见。

不知何时来到别院的以若行至子夕面前,将他扶起,解了穴。右手握着玉笛,拱手道:“离公子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离公子身份显贵,四位大师又是武林前辈,若是任何一人为了在下受伤,在下真是罪孽深重了。风以若斗胆,恳请五位罢斗。”语调淡淡的,没有因为离砚江雪二人的帮忙而感激,也没有因为他们的鲁莽行为不悦,就是无喜无忧,无波无澜的平静。

离砚闻言,脚下步法微变,抽空答道:“诸多废话,不如自己想想如何进屋。”离砚的步法一变,渔樵耕读四位大师心下一震,从来没有人能够在四魂阵下过百招以上,更没有人能与他们对阵之时,还能分心开口,甚至变换步法。

四魂阵步法精妙,环环相扣,平常人困于其中之后,便会渐渐乱了章法,招架不力。没想到,离砚脚下简单的八卦步竟能纹丝不乱,甚至游刃有余。而且,他已经渐占上风。

那四人心意相通,料想继续缠斗下去只会被他破阵而出,大喝一声,一齐飞身向前,运起全身劲力,四人以掌贴背,排成一字,与离砚拼起了内力。渔樵耕读四人出山已有三十余年,内功修为极高,兼之他四人的内功相辅相成,一旦合而为一,功力便增加数倍。

离砚一声轻叹,他无极门的本门内功,加上离凰国内功炎,加上独活自己钻研的内功心法。他骨骼清奇,武学资质极佳,独活前辈与无极门中的长老亦时常赞叹。这三门心法,他已练的炉火纯青。没想到,只能与四位大师拼成平手,双方均占不到上风。

渔樵耕读四人此时全心全意与离砚比拼内力,若是知晓离砚心中的想法,指不定会气煞。五人心中同时叹道:“人外有人。”

江雪见那五人由拳脚比到内力,眉头深锁,如此比下去,就算离砚胜了,内力这般消耗,又如何与屋内那尚未露面的高手再斗?若是现在让离砚撤力,可如果四位大师没有及时收住力,离砚岂不是要受伤?苦恼地抓着头发,口中碎碎念着:“怎么办怎么办……”

以若嘴角缓缓地勾起一个极小的弧度,将玉笛放到唇边。笛声缓慢,却似有着一股磅礴大气回绕在离砚与四位大师的周身。企图卸掉他们之间粘滞的劲力。

江雪虽听不出是何歌曲,却感觉出了曲子当中的无奈和悲伤。她曾见过以若以笛声退敌杀人,自然知道这笛声的厉害之处,以及以若的内功“护”的强势。分明只是守护练功之人,却霸道地不然任何人接近。

正在此时,木门突然轻轻打开,一个年近天命,穿着一件单薄的僧衣,右手握着一根玄铁棍的老和尚自门内出来。和尚步伐沉稳,往门外一站,垂肘,左腿微微向前,右腿微曲,整个人给人一种稳如泰山之感。

和尚的脸上一条自右眼角到左耳的伤疤骇人可怖,面无表情,却觉狰狞吓人,全无佛门高僧的慈眉善目。略行一礼,道:“风施主,无尘师叔请你入内。”

以若闻言,微微一愣,放下玉笛,点了点头,道:“有劳一嗔大师。”径自往禅房走去。

江雪兴致勃勃,过程虽然有点混乱,还有点失败,但结果还是挺意外的。笑着便要跟着以若进屋,却被一嗔大师拦下,道:“师叔只见风施主一人,这位施主还是请回吧。”

江雪努嘴,好了不起吗?她只是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的行祯太子罢了。瞥到以若进屋之后穿过左侧的棉帘,偷笑了一下,她只看一眼,绝不偷听他们的谈话!看了看守在门外一动不动的一嗔大师,往左侧耳房的窗户走去。

将眼睛贴在窗户纸上,还未看清任何事物,便被来自右方的一股强大的劲力震飞。“啊——”一声尖叫划破长空。

突然,离砚拼着深受重伤,撤去所有劲力,如箭离弦般飞身上天,接住江雪缓缓落地。“你没事吧?”

江雪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身体没事,不过吓死了。”

离砚放心一笑,“那就好了。”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吐在衣襟上,脑袋一歪,倒在江雪怀中沉沉睡去。

渔樵耕读四位大师眼见此种巨变,均是一惊,急忙上前慰问,却对上了江雪一双冰冷森然的眸子。江雪心中恨死了自己,为什么要贪玩想出这种幼稚的把戏,为什么要让离砚与人打斗,为什么要好奇心那么重,为什么不让她摔在地上就好了!这样她就知道痛了,就不会再胡闹,不会再伤到他!

“有药吗?”江雪冷冷地开口。

妄读低声道:“我们……”

“行了。你们走开。”江雪的语气仍旧冰冷异常。让他们走开,只是避免他们变成炮灰。

妄读道:“我们师兄弟四人误伤这位施主……”

“不关你们的事,走开。”

渔樵耕读四人同时叹息了一声,妄读道:“实在抱歉。”抱拳致意后,便回到木门前,静静守在门外。

江雪伸手到离砚怀中掏药,她这才知道离砚身上带了多少药,瓶装的,盒装的,纸包的,应有尽有。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离砚可以带那么多药,外表却看不出来。原来,离砚的身子,单薄的如同随时会断线的风筝一般,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折断。她甚至觉得伸手到离砚怀中的时候,被他的肋骨硌着了。

看着地上铺的到处都是的药,骂了一句:“白痴,也不知道把药写上名字。像现在这样,我要怎么办啊!”

“不用吃药。”离砚缓缓睁开眼,吃力道,“我们离凰皇族世代修习的内功‘炎’会自动疗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