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未济卷 廿六章

“对了,对于锋狼族公主之事,你知道多少?”回房后,江雪随口向为她更衣的瑜儿问道。问的随口,手却微微握紧。

瑜儿回忆了一下,道:“听他说,那公主是个温柔恬静的女子,肤色极白,外貌长相与我们中州大陆的女子很是不同。”

“是个美人啊,也是,人家堂堂公主,怎么会不美。温柔恬静?不是说锋狼族的女子都是马上巾帼,各个豪爽泼辣吗?”

“奴……我也曾在书上看到过对锋狼族的描述,也确是如小姐所说,不过这个公主却是不一样。”瑜儿整理着一层一层的礼服,转身去取来凤冠,“小姐,我给你换个发髻。”

江雪随口应了一声,坐在梳妆台前,任由瑜儿折腾。

瑜儿梳理着江雪的长发,暗自叹了口气,她六哥揭发了她父亲的罪行,令她从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沦落为奴,如何不恨?可她真心待她,竟唤她姐姐,她本是郡主,如今更是贵为太子妃,将来还是国母,竟如此没有架子,如此对待一个丫鬟,叫她如何恨的起来?况且,长乐侯江影之并非冤枉父亲,他们都没有错,她却一直心有愧疚,如此待她,若她还有异心,当真要天诛地灭了。

瑜儿打点好江雪之后,已将近午时,刚用过午膳,宫里便派了马车过来接人。江雪与离砚二人坐在马车之内,却是一直沉默。

瑜儿暗中打量着那两人,暗暗猜测小姐是为了锋狼族公主之事,在同太子闹别扭。微微行了一礼,蹑手蹑脚地出了马车,将怀中一个白瓷胭脂盒子掷向车轮,车轮碾过瓷盒,马车颠簸了一下。

“啊!”江雪惨叫了一声,直接摔在了离砚的怀中。

离砚拍了拍江雪的肩,“太子妃娘娘,你怕本宫另有新欢,急着投怀送抱吗?”

“离砚!”江雪坐起身,怒吼。

离砚拉了拉江雪,再度将她拉进怀里,“阿雪,我不会有新欢,永远不会。不要介意那个公主,她不过是路人。”

“谁介意那个公主了,我管她是路人还是你的情人!”江雪推开离砚,心中莫名一喜。

离砚见江雪不再面无表情,放下心来,瑜儿这丫头倒是有些心思,方才她丢掷瓷盒之时,他已听到声音,可以放心她跟着阿雪了。

瑜儿听着声音,太子和小姐似乎和好了,就是嘛,小姐冷着脸不跟太子说话,怎么和好?会心一笑,靠在车门上,心情大好,忍不住哼起了小曲。

“瑜儿姑娘,打扰了太子与太子妃,不怕太子给你下毒吗?”马车顶上一个脑袋探下,戏谑道。

瑜儿收声,瞪了那人一眼,这个上官,仗着自己是太子的影子,找到机会就调侃她,哪日不留神让小姐发现了他的存在,到时候被太子下毒的人还不知道是谁呢!哼哼!

冰麟皇宫不似离凰宫殿的红墙绿瓦,而是白墙蓝瓦,瓦楞上雕着水麒麟。那蓝色的瓦片也不知是何材料,竟蓝的如同天空一般的澄净清透。

春落梅枝头。古人说,梅具四德,初生蕊为元,开花为亨,结子为利,成熟为贞。后人又有另一种说法:梅花五瓣,是五福的象征。一是快乐,二是幸运,三是长寿,四是顺利,五是和平。

梅花高风亮节。二十四番花信之首的梅花,冰枝嫩绿,疏影清,花色美秀,幽香宜人花期独早,“万花敢向雪中出,一树独先天下春。”被誉为花魁。

冰麟更是将梅花奉为国花,命人精心培育,数百年下来,竟培育出了数百种梅花。单是砍都就有一十九种之多。其中宫粉梅最为普遍,花瓣粉红,着花密而浓;玉蝶梅花瓣紫白;绿萼梅花瓣白色,香味极浓,尤以“金钱绿萼”为好。

冰麟四季如冬,御花园由宫人悉心打点,一年四季不同品种的梅花盛放,偌大御花园,就如同梅园一般。

宫宴开始之前,冰玄携同他的太子妃,并随一些引路的宫人婢女,引着离砚与江雪游览这独特的御花园,并不时介绍一些著名的品种。

江雪只恨自己没将照相机的制作方法研究出来,否则在这里搞搞旅游业,卖卖相机,那银子肯定如流水一般地流进口袋。想象着这又是一条发财大计,忍不住便笑出了声,“吼吼吼……”

“阿雪……”离砚无语了一下,这丫头神游太虚也就算了,还笑出来!

“啊?”江雪略略回了一下神,她刚刚有做了什么吗?

“你笑什么?”

江雪回忆了一下,她笑出声了?“我们回去发展旅游业吧?可以赚很多钱的,那些……”

“咳咳,在这里讨论吗?”离砚凑近江雪的耳畔,戏谑道。

江雪打量了一下四周,咦,居然在御花园,前面那个人,居然是冰玄!还是回离凰再慢慢研究吧。

冰玄虽没有回头,却仍旧关注着离砚与江雪的一举一动,一段对话并不能说明一切,只有那些平常的小习惯,小动作,才能将一个人暴露无遗。

给一旁的太子妃使了一个眼色,太子妃缭苒会意,侧过身,笑道:“雪儿妹妹,”微微一顿,“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江雪一愣,为什么,又是雪儿?“姐姐可以唤我阿雪。”

缭苒微微一笑,怎么,雪儿这个称呼只有某个人才能叫吗?离砚太子方才唤她阿雪,看来,在她心里,离砚太子并不是那个某人。“阿雪,呵呵。”

经缭苒这么一笑,江雪顿时明了,她太执拗于“雪儿”这个称呼了,一直以来,除却爹娘,便只有六哥这么叫她,她仍是不能接受别人如此称呼她。

离砚亦是微微蹙了眉,随即在心中自嘲般地笑了笑,他竟如此在乎别人是如何看待他和阿雪的关系。

冰玄嘴角扬起,看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苒苒,带离凰太子妃去用点小点心,本宫与离砚太子有事相商。”

缭苒行了一礼,“是。阿雪妹妹,我特地吩咐御膳房将冰麟菜与离凰菜相结合,做了几道别致的小点心,我们去尝尝。”

“离砚……”江雪有些不安,她因为自己的执拗,是否坏了离砚的事?扯了扯离砚的衣袖,神色委屈。

离砚宠溺地摸了摸江雪的脑袋,“没事,去吧。”

离砚?!这个称呼直接而深刻地震撼到了冰玄,她竟然直接唤他的名讳?!纵使再夫妻情深,堂堂太子,将来的国君,竟敢直呼其名讳!离砚似乎很是习惯这种称呼,而他神色间流露出的宠溺,岂有半分作假?

当年那个年仅七岁,冷冷扫视他一眼,便令自己心生寒意的男孩,带着三分邪肆,七分冷漠,只缓缓吐出三个字,“他不行。”便令他耿耿于怀了十年。这十年,他无时无刻都想着变强,让那个小了自己整整三岁的男孩收回那句话。可是……

“冰玄太子有何事要商榷?”离砚懒懒地开口,怎的阿雪才一离开,他便懒地动了呢。

“关于南灵之战,一定要御驾亲征,但太子不可相随吗?”冰玄收起一切情绪,无论他对离砚有何成见,他是太子,该大局时,仍要以其为重。

“以防万一。”

“万一?!万一圣战不能将南灵国一举歼灭,各国皇帝便会以身殉国!”冰玄语带薄怒,他的父皇同样要参加圣战,他就不担心吗?

离砚叹了口气,“你有更好的方法吗?你有把握在血荼之阵后,留有力量对付南灵国的余党吗?若没有,便乖乖照我的方法做,不必诸多废话!”

“你!你我同是太子的身份,你凭什么命令我?”冰玄更怒了。

“你没的选择。”离砚看着冰玄,嘴角微微勾起,八国难得同时出现被选中之人,若不能趁此机会将南灵国歼灭,后患无穷。任哪一国都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战!

“太子不可相随为以防万一,为何一定要皇上御驾亲征?”

离砚冷笑了一声,“鼓舞士气。”

“除却御驾亲征便没有别的方法吗?你堂堂无极门门主,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你杀也好毒也好,可以斩杀多少南灵国士兵!你不是毒术了得,甚至可以化空气为毒气吗?!”

“若是凭我一己之力能够剿灭南灵国,我又何必与你们共谋大事。”

是啊,若是他一人就可以做到,以他的性子,绝不会与人共事,可是,难道就没有转圜的余地?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一定要倾八国之力才能剿灭南灵国吗?或者说,一定要剿灭南灵国吗?为什么要以战争换和平,为什么要以战止战?一场战争,要牺牲多少?

冰玄沉默着,眼神罩在梅树上,却是没有焦距,呆呆望着皑皑白雪覆压于如血红梅。突然就想起了十四,他和离砚怎么会是一母同胞所生的兄弟?“回去之后,放了十四吧。”

离砚苦笑了一下,放了十四,他何尝不想,但是,他不能。血荼之阵极耗精气,施行后能否活下来,无人验证过,况且……他必须给离凰留一条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