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未济卷 廿二章

离砚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到江雪身边,拥着江雪,把脸埋在她的颈项间,“阿雪。”

“嗯?”

“没事,就想抱抱。”离砚状似撒娇。

“离砚。”江雪出声唤道。

“嗯?”

“你吃错药了?”

“呃……”离砚无语问苍天,他做错什么了?“阿雪真不解风情。”

“解风情便不是我了,你应当去找嫣红姑娘。”江雪笑眯眯道,只是,这笑颜中的酸味,连自己都未曾察觉。

离砚笑,“你还记得她?”

“记得,怎么会不记得!我还记得某人与那艳名动京城的嫣红姑娘交情匪浅呢!”

“好酸哦。”离砚笑得欢畅。

江雪一掌劈在离砚脑门上,“想多了!离砚,问你一事。”眯眼一笑,速速转移话题才是。

离砚似乎很是受用,她这般神情,分明是转移话题,那只能说明她心中有鬼,“嘿嘿,你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何,你的属下皆这般惧你?你分明就不凶,长得亦是……”咳嗽了一声,他眉眼弯弯地笑颜确是可爱,只是若为他知晓,还不知要飞到哪层天上去。

“长得亦是如何?”离砚眯起眼,又露出那副讨喜的模样。

江雪又自咳嗽了一声,“人模人样。”

离砚嗤笑,人模人样?原来他竟只是长得人模人样?“为何定要凶,或是长得非人模非人样才会令人生惧?”

“那他们却为何总是在你面前战战兢兢?”

离砚沉思了片刻,“大约因为我惩处犯错之人的手段太过……非人吧。”

“嗯?如何惩处的?”江雪来了好奇,得是多么残忍,方能令众人这般畏惧他?

离砚淡淡一笑,道:“不过是无极门的小把戏罢了。难道阿雪不觉得我有那不怒自威的架势?”

闻言,江雪“扑哧”一声便笑了,“从未听过有人这般说自己的,你可真是举世无双的自恋啊。”

“难道你不觉得我平日与你处在一处,与旁人不同?”离砚的玩笑话之中,不知不觉竟带上了认真之色。

江雪微微一愣,似乎,的确如此。“为……为什么独独对我不同?”

“你可当真傻啊,自然是……这却还要我明说,可真是举世无双的傻瓜。”离砚无言以对,她不知道自己喜欢他便罢了,竟感觉不到他对她的感情吗?

江雪低笑,“你喜欢我啊?可是,为什么?你初始我之时我仍是以六哥身份。难不成……难不成你——!!”

若是现在面前有一堵撞不烂的墙,离砚定是要迎头撞去,欲死的心情过了半晌方才平复,“喜欢一人,原不分性别,那时你假扮男子,我亦以为自己竟……竟好男色,着实苦恼了许久,亦不知该如何同旁人说起此事。”

“喜欢一人,不分性别……”喃喃地重复着离砚的话,原来,他竟是这样想的。

“喜欢便是喜欢,动的是心,而非表象,非躯体,却为何要拘泥于性别。”

“动的是心?”江雪抬头看向离砚,梨花浅笑,“离砚啊,你好似爱情专家哦。”

略略思忖了江雪话中他未见过的字眼,灿烂一笑,“可以考虑。”

满意地点头,倏地想起他尚未回答自己最想知道的事,“你却是为何对我动心?”

他却从未见过有女子问的这般直接,不由低笑,“容我想想,你倔强,信守诺言,生性凉薄,却为在意之人奋不顾身,还有……”离砚故意顿了顿,“好吃懒做,食量巨大,不会洗衣做饭,针织女红……”

“离砚同学,你休了我吧!”江雪怒视离砚,她何时好吃懒做,何时食量巨大?她分明会做饭,只是总为人嫌弃罢了。她的针织女红……分明是幼年之时,齐王收下江雪绣了数日的荷包,摸着江雪的脑袋,和蔼地告诉她,“咱们江家的孩子,不需做这些,雪儿还是与哥哥们去习武罢。为这些刺破手指却是大大不划算。”自此她终是明白了自己于此事上的天资,竟为她的爹爹所嫌,她只得放弃这一女子必会之事。

离砚弯着唇角,笑得阳光灿烂,“所以我才更该娶你啊,若你做了太子妃,不需洗衣做饭,不需绣花,除却每日吃喝睡觉,不必做任何事,你还能找出更适合你的吗?”

“离砚,我是认真的,你喜欢我什么?”江雪正色道。

离砚亦正色,“或许当初因为什么爱上你,但后来,爱了便爱了,忘了起初的原因,却仍旧爱着。”

江雪幽怨道:“我原还想说,你喜欢我什么,我改……”

“悦言郡主!”离砚瞪着江雪。

“我错了……”江雪缩了缩脖子,乖乖认错。

“知道就好。”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后,瑜儿清脆的声音响起,“殿下,娘娘,护卫队到了。”随即推开门,恭敬地立在门外,“请殿下和娘娘移驾。”

离砚与江雪下楼时,客栈掌柜吓了一跳,原来方才这两位贵客是离凰国的太子与太子妃,连忙迎了上去,“小人方才不知二位贵客的身份,有所怠慢,还望恕罪。”

“哪里哪里,”江雪笑眯眯,捅了捅离砚,“付钱。”

瑜儿会意,自怀中取出一张银票,交给掌柜的,“剩下的作为赏钱。”瑜儿动作优美,脸上却无丝毫表情。从一个大家闺秀沦落至丫鬟婢女,也不知她是当真深明大义,还是另有所图。

江雪只觉是自己亏欠了她,暗暗下决心,日后定要为瑜儿寻一户好人家嫁了。

与护卫队会合后,江雪上了马车,离砚则骑着一匹墨黑色的骏马走在二十名骑兵的中间。如今已进入冰麟境内,他这个太子殿下若是整日窝在马车内,只怕阿雪不仅要担上后宫干政的罪名,还要多加一条红颜祸水了。

江雪坐在窗边,掀起窗帘一角,打量着已是人来人往的街头,看着看着,不由地把目光投向了离砚。离砚亦算是个丰神俊朗之人了,尤其是那笑脸,好似阳光一般灿烂,身高亦是不错,只是略微清瘦了,待回了宫,需得好好补一补。

其实他骑的那匹马也不错,毛色纯正,四肢有力,应当能够日行千里。

江雪肆无忌惮地对离砚从头到尾指指点点,有所察觉的离砚悠悠转头,对上了江雪的双眼,发现江雪正在打量他,嘴角勾起,在脸上定格成一个灿若星辰的笑容。

江雪的心“咯噔”一下,心律失常了。连忙放下窗帘,掩饰自己的失态。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她怎么会对着他犯花痴?!郁闷地扯过被子,睡觉!

车外的离砚捕捉到了江雪放下窗帘前的面红耳赤,嘴角勾起的那抹笑容,久久没有垂下。

离凰出使冰麟的队伍一路上走走停停,从凰疆城走到坎都又是半月之后。

坎晟殿内,舜淼帝端坐麒麟椅,神色冷然。一旁立着太子冰玄,嘴角微微勾着,神色宁静,看不出情绪,一身紫色的宫装竟穿得比舜淼帝的皇袍更合适,一手负在身后,一身贵气尽显。

冰麟臣武将分列左右,而左侧为首之人,并非冰麟丞相,而是离凰的十四皇子,离刖。

离刖手执一把白玉为骨的折扇,一身白衣更衬得他面若冠玉,超尘脱俗,竟恍如诗中画,画中仙。青丝半挽,用一根白玉簪固定。不笑而嘴角自扬,不怒而气势自成。

江雪站在离砚右侧,悄悄打量了一下殿上众人,心中纳闷,冰麟之人为何都一副笑里藏刀的模样?

离砚轻轻握了握江雪的手,江雪会意,与离砚一同上前,离砚拱手,江雪微微欠身。

“离凰太子携太子妃觐见冰麟皇帝陛下,并献上微薄礼物,敬请笑纳。”说罢,略一挥手,便有几个侍从托着托盘,托盘上铺了一块红色的缁帛,缁帛上放着离凰送给冰麟的礼物。

离砚惜字如金地介绍了一下那些礼物的名头,直至最后,只说名字,却无丝毫介绍。江雪心中窃笑,离砚此人另一大缺点便是如她一般,耐心缺乏。

舜淼帝吩咐一旁的宫人接过礼物,“太子舟车劳顿,一路辛苦。朕念太子与质子兄弟情深,多年未见,朕有意在质子府内兴建别院,供太子歇息。”

离砚心中冷笑,面上却未露出不悦之色,他是使者,岂可住质子府?这舜淼帝说得冠冕堂皇,却是要侮辱他!“多谢皇上好意,本太子……”

“皇上,皇兄夫妻二人住在质子府,自然能令我兄弟二人一叙旧情,但皇兄与皇嫂新婚,离刖只怕会打扰他们,还请皇上另作安排。”离刖突然开口,打断了离砚的话。他心中明了,从方才皇兄介绍礼物之时便已知晓,皇兄早已没了耐性,再说下去,只怕这殿上众人皆要陷入昏厥。

看着离刖,看着眉目依旧,温柔依旧的十四弟,离砚无奈地笑了笑,他如此算计他,他却仍旧帮他。明知十四弟不愿牵涉世俗之事,却让他来冰麟做质子,只因为他们都是皇后之子,离刖是皇位第二顺位继承人,送他去冰麟,更有力。“十四……”

离刖仍旧看着离砚微笑,同时不动声色地轻轻摇了摇头,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