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凰卷 卅四章
大船在坤海海域上缓缓行进着，如钩的新月已爬上了天空，只是碍于太阳仍斜斜垂于天际，只散发着暗淡的光芒。渐渐地，太阳靠近了海平线，天空和海水被夕阳的余晖映的如火一般。
魄步坐起身，看了看身旁仍旧熟睡着的江雪，挥退众婢女，一把捞起江雪，将她送回房中，转身去了伙房。
他许久没有下厨了，看着伙房中的食材，倏地灵光一闪，这个一定能让那个丫头感动的稀里糊涂。
一阵天旋地转后，沉睡的江雪终于醒转，揉了揉眼睛，“海啸了？”
“海没笑，起来吃饭了。”魄步冷冷抛下一句话，转身走到桌前，咬唇掩盖笑意。
江雪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到桌前坐下，看着桌上唯一一个用镶金的精致盖子盖住的白玉盘，疑惑道：“吃什么？”
魄步勾起嘴角，伸手揭开盖子，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随着盖子被掀开，一阵沁人心脾的香味蔓延开来，江雪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好香啊！好像，有干贝，螃蟹，扇贝，鱼翅，鲍鱼，鸡，还有……还有什么的，淡淡的清香，是什么？”
“豆腐。你是狗鼻子吗”魄步有些惊讶，一来惊讶江雪如此灵敏的鼻子，二来惊讶这种鼻子竟闻不出这是黄豆制成豆腐的香味。江雪提到的这些东西，他花了两个时辰熬成汤，再用千年冰虫吐的丝织就的缁帛过滤，处理完毕后，汤汁变得如水一般清澈，再用这汤汁做水，用以浸泡黄豆和磨豆浆，其它步骤便如一般的豆腐制作过程一样。只是，制作出来的豆腐中除去黄豆的清香，还夹杂着那些东西的味道。
只因江雪觉得豆腐太过清淡，说白了便是没味道。因而自她有意识起，便拒绝豆腐，自然闻不出那隐在一干食物后陌生的味道。却没想到，魄步竟将豆腐做出了这种香味，着实令她食指大动。
江雪自豪地笑了笑，突然发现了稀罕玩意儿：“咦，这雕的是什么？”白玉盘上的豆腐并非一小块一小块，而是被精心雕刻过，似是一幅画。魄步微笑，缓缓开口：“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在魄步背诵这首诗的同时，江雪打量着豆腐雕刻的“山林”、“小径”、“孤舟”，“孤舟”之上居然还有一个头戴斗笠的“老人”，甚至老人手中的“钓竿”，“钓竿”上系着的“鱼线”都清晰可见。
江雪惊讶地张大嘴，道：“阿步，你的刀工也太强大了吧！”
“就只有这样吗？”魄步有些失落，他的刀工是不错，但他想表达的并不是这个啊！
回过神的江雪闭上了嘴，努力地回忆着刚才听到的话，她似乎听到了柳宗元的《江雪》，于是，江雪的嘴张的更大了，“你怎会知道那首诗？”这分明不是这个时空该有的啊！
魄步笑道：“你忘了啊，我们在离都见过，那时你的手上老拿着一把折扇，扇子上不就写着这首诗吗？”
“哇，你还记得啊！”江雪乐道，“有心了有心了。不过……”江雪指了指那盘雕工精细的“江雪”，为难道，“这东西要怎么吃啊？”
魄步得意一笑，他自然是有心，且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怎的如此重要之事却为她忽略了。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摊在桌上，里面是两把银质的精美勺子，递了一把给江雪，道：“吃吧，不需舍不得。”
江雪接过勺子，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勺，放在嘴里，细细地品尝着。于是脑海中浮现出元苘与魄步两人掌勺下的醉生梦死该是如何的客似云来。却突然陷入纠结之中，以魄步的手艺，究竟该让他在醉生梦死做厨子，还是该在美容馆做调药师？
抬头上下打量魄步，这般容貌若困在厨房可着实可惜了。不如……江雪又自发出几声痴笑，不如在大厅之中设一处，让魄步表演厨艺，只怕那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哈哈哈哈——”
魄步为江雪看的心里直发毛，又被她的笑声笑的打了一个寒颤，“你在想些什么？”
江雪回过神，望着魄步的眼色好似屠夫望着砧板上的小肥猪，“魄步啊，不如我们合开一间酒馆吧，我连名字都想好了，便叫醉生梦死，卖你的菜与以若的酒，如何啊？这真真是绝妙的主意啊！”
魄步“嘭”的一拍桌子，“臭丫头不想活了是不是！我做的菜可不是任谁都能吃的。”
正当江雪琢磨着如何继续劝说魄步之时，他却突然冷脸坐于江雪身旁。
恰此之时，门外传来了小五的声音：“主人，晚膳备好。”
“拿进来。”魄步的声音亦是突然变得极其冷漠。
江雪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如今是闹哪样？
小五与小六二人均是双手托着托盘，托盘上放了数道佳肴。二人进屋，摆菜，整个过程没有人发出一点声音。
“哇，你们好厉害啊。”江雪感叹道，动作这么轻，真是训练有素。她心中仍是不忘酒馆一事，思忖着若骗了魄步来，再加上这七个姑娘，她的酒馆……江雪顿了一顿，不敢再想，此时若笑出声来便糗大了。
小五微微欠身，小六只是看了江雪一眼，江雪无趣地努了努嘴，继续吃饭。
“没听见小姐同你们说话吗？”魄步冷冷地开口。
小五闻声噗通跪下了，伸手拉了拉小六的衣袖，小六会意，亦跪了下来。
魄步冷冷一笑，道：“无极门已不在，我便不是你们的主人，门主便不再是门主了，是吗？”
小五拉着小六连连磕了几个头，小五的声音已有几分哭腔，“主人，奴婢不敢。”小六却只是焦急地看着魄步，什么也没说。
“阿步……”
魄步看了一眼江雪，示意她闭嘴。“你们可知她是何人？她是门主钦定的门主夫人。你们可以不将我放在眼里，但不管无极门是否存在，门主仍是门主，永远也不会改。记住了吗？”
小五忙道：“是。奴婢记住了。”小六却只是连连点头。
魄步又是倏地变脸，恢复笑意：“既然记住了，明日你们便下船，自行谋生去吧。”
小五猛然抬头，“主人，您不要我们了吗？”
魄步起身将小五和小六扶起，柔声道：“不是不要你们，而是无极门已经不在，她的病也好了，我没有理由再要求你们留下。她说的对，你们日夜照顾我，我却把你们都变成……对不起。”
“主人，您不要道歉，我们都知道您是为我们好，在无极门，最安全的便是我们几个残废。”小五低下头，被毒瞎之时，她恨不得杀了他，但是，随着服侍其他人的姐妹一个个莫名其妙地失踪，离奇地死亡，她渐渐明白了主人的用意，他只是用他认为最好的方式在保护她们。
“残废？”江雪站起身，“什么意思？”
小五转向江雪，低声道：“回夫人的话，我们七个，大姐听不见，二姐和三姐腿脚不便，四姐和我看不见，小六和小七是哑巴。”
“阿步，她们不会是被你下毒害的吧？”江雪寒声道。
魄步侧过脸，“是我又如何？”
“你……”
“夫人，主人这么做，是为了救我们，我们几个看不见，听不见，开不了口，却是对人最没有威胁的，所以我们才能活到现在。”小五急忙解释道。
江雪不信：“无极门当真有这么危险？”她在无极岛数日，看到的分明是上下和睦，其乐融融，哪里有那江湖中传言的可怕事。
魄步淡淡一笑：“你们下去吧，回去收拾东西，明日便离开。”
“主人”小五仍旧不甘心，“离开了您，我们要如何生存？我们什么都不会啊。”
魄步仍旧保持着恬淡而疏远的笑，“以你们的心智，要在无极门以外的地方生存，轻而易举，放心吧。”言罢转过身，挥了挥手，示意小五和小六离开。
小五咬了咬唇，拉着小六离开。
“阿步，没有她们你习惯吗？”江雪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开口。
魄步转向江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道：“不是还有你吗？”
江雪嘴角抽搐了一下，学着魄步的语气，“不管无极门是否存在，门主还是门主，永远不会改。记住了吗？”
魄步“哼”了一声：“怎的在你眼里我是什么都不会的纨绔子弟吗？在成为阳左使之前，任何事都是靠自己，喏”魄步指着桌上的“江雪”得意道，“这便是我亲手做的。怎样，了不起吧？”
江雪扬眉，道：“你打算把所有人都放了，还是只有她们七个？”
“当然只是她们七个，其他人是我花钱养的，只要我有钱，他们就得继续为我做事。”魄步顾自坐下，动筷，夹了一个鸡翅放到江雪碗中，“再不吃就凉了。”
江雪扁了扁嘴，有钱了不起吗？随即亦坐下，默默地吃饭，心里想着等回了离凰开上那酒馆，她亦是有钱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