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离凰卷 卅一章

奎垣中所遇,是沙幕阵,苍凉无际的黄沙,没有一丝一毫生命的迹象,骄阳如烈火般炙烤着脚下已如火炉般的沙地。

江雪叹了口气,走出沙幕阵唯一的方法,便是沿着沙丘脊一直走下去,不管旁边发生了什么事,都不得偏离原来的路线,否则,便会永远困在这没有边际的沙漠之中,永远忍受着骄阳似火,脱水,却无法死去,是一个极考验意志力的阵法。在沙漠中行走的时间长短,全看布阵之人安的是什么心。

以无极门的变态程度,只怕不临近死亡,是出不了沙幕阵的。有了心理准备,便不似其他人一般茫然无措。

水囊中有水,江雪却不敢多喝,每次只是沾湿双唇即止。饶是如此,水仍旧不足以支撑到破阵。舔了舔开裂的嘴唇,打开水囊,却发现再也倒不出一滴水。咬了咬牙,继续前行。

突然,狂风大作,大风扬起黄沙,大有摧毁一切之势,强压住逃跑的冲动,闭上双眼,提醒自己:“幻觉,这是幻觉……”

风沙刮过时已不似看到的剧烈,却在江雪的脸上、手上割出了好几道口子,疼的江雪顿时脸色苍白,额冒冷汗。

不顾脸上的疼痛和干裂的嘴唇,继续前行。不知走了多久,江雪觉得自己已经被晒成人干了,抬眼看向前方,却仍旧只见漫漫黄沙,绝望在心头蔓延,很想就此倒下去,死了也比受这种折磨好。

双手握拳,用力呼出一口气,道:“不,我不能就这样死了,不能死、不能死……”

“哗哗哗”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流水声,江雪骤然抬头,只见左边不远处有一片森林,森林中隐约可见有一口清泉在愉快地流淌着。

几乎就要被泉水蛊惑,偏离正道了,在抬起腿的刹那,“不!那是幻觉,是海市蜃楼。”低头看着沙丘脊,双手捂着耳朵,不断提醒自己往前走,往前走。

渐渐地,骄阳西斜,天黑了。

江雪只得俯下身,才能勉强看见眼前的路。

终于,一道刺眼的光线射入森然的黑夜,随即四周开始变亮。四周一片混沌,眼前是铉钥入口的风眼,身后是奎垣出口的风眼。终于,出来了。身上的伤已经消失,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现在的江雪就如同刚进奎垣时一样,没有丝毫不适,甚至水囊中也重新充满了水。

大概是沙漠后遗症,已经恢复正常的江雪猛地打开水囊,大口大口地喝着水,仿佛已经渴了一世,又仿佛这水囊中的水是人间极品。

从奎垣中出来的江雪,在喝完水囊中的水后,颓然躺倒,直至责任感重新占据身心,才站起身,走进铉钥的风眼。

咦?这是什么?眼前的视线被一块红色的缁帛挡住,想扯下红帛,手却被人拉下,离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乖,一会儿就好,不要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哄笑声。

这是什么情况?那些笑声中,似乎有皇帝,张公公,齐王、王妃和五位王叔,还有以若,还有……六哥?是六哥吗?

伸出没有被抓着的手,想扯掉红帛,却又一次被人拉住,“阿雪,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听话。”这一次,是王妃的声音,她的眼睛,看的见了吗?

“咳咳,一拜天地——”张公公的声音在耳边回旋,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叩拜。

“二拜高堂——”身体仍旧不由自主,站起,转身,下跪,叩拜。仿佛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江雪的动作,又好似这股力量就来自江雪的内心。

“夫妻对拜——”在这股力量的牵引下,又一次转身,叩拜。

“送入洞房——”站起身,木然地走着,似乎换了一个房间,直至走到床边,坐下,身体才恢复知觉。

“请新郎挑起喜帕,从此称心如意。”

称的一端挑起了喜帕,江雪抬起头,看到着一身华丽无匹的喜服的离砚,睁大双眼,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们成亲了?

离砚伸手在江雪面前晃了晃,“阿雪?阿雪?”

“离小七啊,阿雪被你迷的神魂颠倒了,你可要好好负责啊。”六王爷拍着离砚的肩膀,故作认真道。

六王爷的话又惹来一片哄笑声。

“雪儿,从今以后,我便不能再照顾你……”

听到这个声音,江雪猛地转过眼,六哥!是六哥!!倏地从**站起来,扑到江影之身上,一把抱住他,“六哥,六哥,雪儿很想你……”

“傻丫头,六哥一直在这里啊。”江影之拍了拍江雪的背,笑道,“你再不放手,你的夫君就要杀人了。”

江雪疑惑地放开手,夫君?重新将视线转回,看到了离砚愠怒的眼眸,下意识地退到了江影之身后,“六哥。”

江雪的动作像是火上浇油,离砚拉过江雪,冷冷地下逐客令。

众人又一次哄笑着出去。

金碧辉煌的房间只剩下离砚和江雪二人。离砚转身,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到江雪面前,“娘子,我们共饮一杯合卺酒。”

“离砚,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在破阵吗?怎的同你拜起堂来了?”江雪接过酒杯,打量着四周,看到六哥的喜悦之情,在六哥离开之后便荡然无存,总觉得心里空空的,好像缺了点什么。

离砚端着酒杯的手,绕过江雪的手臂,饮尽杯中酒,道:“娘子在说什么?今日是我们的大喜日子,什么破阵?还是先饮了合卺酒吧,不可误了吉时。”

看着手中的酒杯,江雪仍旧觉得怪怪的,愣愣地抬起手臂,却被离砚的手臂牵绊着,一失神,杯子掉落在地,酒洒在地上,“嗤嗤”地冒着白沫。

毒酒?!震惊地抬起头,只见离砚的嘴角挂着一丝血迹。

“娘子,你我已成夫妻,不是说夫唱妇随吗?如今我饮了这毒酒,你不陪我吗?”离砚的脸上绽放着极尽妖媚的笑容,却让江雪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你不是离砚!”江雪脱口而出。

离砚一愣,道:“娘子你说什么?为夫如何不是离砚?”顿了一顿,道,“罢了,娘子既有所怀疑,便叫江影之来认一认,为夫是否离砚。”

“叩叩叩”一阵敲门声过后,江影之推门而入,冲离砚点了点头,对江雪道:“雪儿,你怎会觉得他不是太子殿下呢?他若不是太子殿下,那他是谁?”

江影之的话提醒了江雪,他是谁?他是谁?他绝对不是离砚,她相信离砚,相信他不会真要她死。

突然间想起了包袱中有一面镜子,伸手入怀,幸好锦囊仍在,拿出镜子,却不知这一面小小的镜子有何用处,将镜子举到自己的面前,看到一脸浓妆的自己,只是,镜中只有自己,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床,再看看镜子,镜子里确实没有床。

江雪的手微微颤抖着,缓缓将镜子转向离砚,镜子里仍旧什么都没有,转向江影之,还是没有!

难道,这又是幻觉?这原来是铉钥的渎心阵!

突然,离砚和江影之的脸极度扭曲,恐怖至极,两人同时向江雪奔来,欲夺下江雪手中的镜子。

江雪尖叫了一声,蹲下身子,又立即盘腿坐下,努力忘记周围的一切,做到心无旁骛。

没有预期的抢夺,四周变得静谧。又一会儿,开始有流水声。水声很大,像是……瀑布!

江雪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置身水帘洞中的石桌之上。

石桌旁有八张石凳,踩着正北坎位上的石凳下到地面,长长的嘘了一口气。总算到达这里了。

休息了一会儿,找到坤位,在墙上摸索了一阵,发现一块小小的凸起,拂去上面的灰尘,握住凸起,将其拉出,顺时针转了三圈,又插了回去。只听“踏”的一声,凸起的左上方出现了一个锁。

江雪取下颈项间的阴阳扣,将其放在石锁前,松开手,阴阳扣竟自悬浮于空中,在阴阳扣的范围内出现了一圈小小的光晕,笼罩着阴阳扣与石锁。阴阳扣缓缓分离,成为一左一右一对阴阳鱼,石锁亦是应声而落。

打开石门,石门后有十条导火索,想必这便是离砚用以拖延时间,好让她远离无极岛之用。

找出导火索的引火点,掏出火折子,点燃后将其放回原位,转身往乾位的石梯跑去。

用尽全身力气跑到海边,那里果然停着一艘小船,小船上放了一些食物,跳上船,立即动手划船,她不想死,所以必须远离无极岛。否则别说是被碎石砸中,便是那石头沉没所引起的漩涡都足以让江雪死好几次。

江雪拼命地摆动船桨,拼命地划船。

“轰”一声巨响,响彻云霄,一心划船的江雪抬起头,无极岛上的五大地域分别掀起了原子弹爆炸产生的蘑菇云。

天呐!离砚埋了多少炸药,才能有这种威力?

随即,连续的爆炸声震耳欲聋。江雪被眼前的一切震住了,忘了划船,忘了逃命。直到一块巨石砸中了小船的另一端,江雪顺势掉入无海之中。被巨大的漩涡牵引着,在水中翻滚,江雪觉得自己的骨头似乎要散成一块一块的了。

她曾想过,离砚计算的时间是由他来算,而不是她,她是有可能逃不出爆炸的范围,而死在这片已然无人的海域之中。只是,她不舍就这样死去,她还有太多人没有去见,她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