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离凰卷 廿八章

回到离砚的无名房,坐到榻上,心想离砚当真是奇懒,竟在自己卧房上挂了一块空匾。

看着仍穿在身上的喜服,倏地想起自白麒门出来之后,因为没了衣服,又没那机会去买,便一直穿着这身十分惹眼的衣服,想着向离砚借一件衣服穿出去,好掩饰自己的身份。

打定主意,江雪便开始翻箱倒柜地想找一件大小适合自己的衣服。

“咿呀——”门突然被打开,一个高挑清丽的女子右手提着一个大箱子,左手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四菜一汤,还有一碗饭,目瞪口呆地看着“满目疮痍”的房间。

江雪回过头,与她对视片刻,“嘿嘿”一笑,搓了搓手:“不好意思,我是想找件衣服换一换,我、我马上收拾。”

女子径直将箱子提进浴室,又将托盘放在桌子上,才走到江雪面前,单膝跪下:“小姐,奴婢元苘,从今天开始伺候小姐。小姐请先用膳,稍后奴婢会准备热水伺候您沐浴更衣。”

江雪连忙扶起元苘,道:“你便是元苘啊,真真是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以后说话就说话,别跪着了。”

元苘挣开江雪的手:“奴婢不敢。”

“元苘姑娘,是否你们门主特别难相处?”除却这个原因,江雪着实想不出为何这无极岛的奴仆皆是这般畏惧她。

元苘又是扑通一声跪下,“奴婢万万不敢。”

江雪干脆跪倒元苘面前,尚未开口,元苘已是吓得伏于地上,连气也不敢出。江雪无奈,道:“你告诉其他人,当然亦包括你,若是谁再给我下跪,我便……便叫你们门主处置了你们。”

元苘伏在地上,已开始抽泣,口中呢喃着“求小姐开恩,求小姐开恩。”

此刻江雪已无限好奇离砚在无极岛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亦是无限好奇离砚在其他人面前究竟是何性子的人,为何竟会连贴身侍女亦是畏惧成这副模样。“元苘姑娘,我并无其他意思,只是不喜人下跪,在我的观念中,无故受人跪拜是要折寿的,莫非你是想……”

元苘闻言,连连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既然门主遣你来照料我,至少我在的日子,你应当是由我做主,我说的话你需得听,这话没错吧?所以,自今日起,至我离开,无论何时你见了我皆无需下跪,该怎么说话便怎么说话,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听明白了吗?”

元苘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江雪无奈摇头,“那便起身吧。那些饭菜是你做的?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许多,不如坐下一起用吧。”其实江雪食量之大,元苘所准备饭菜堪堪够填她一人肚子,只是为与元苘搞好关系,方邀了她一同用膳。

元苘显然是惊魂未定,闻言作势又要下跪,却被江雪一把扶住,“这么快便忘了我说的话了?”

元苘咬着银牙,“奴婢不敢。元苘……元苘不饿,不能陪小姐进食了。”说罢匆匆而去,为江雪收拾残局。

江雪无奈叹息一声,只得坐下独自一人享用元苘所做的美食。元苘的手艺当真是极好的,心想那离砚究竟是多么挑嘴之人,竟将贴身侍女的厨艺训练至这般境界。心中盘算着将来在舞翩跹对门开一家醉生梦死酒店,便请这元苘做主厨,再将以若自酿的酒作主打,一准客似云来。一边在脑海中天马行空地设想那醉生梦死要如何如何,一边痴痴地傻笑着,想象着那金银如流水一般地流进口袋。

元苘偷偷打量着江雪,这当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竟这般逼迫人不得下跪。她原是富家千金,亦是习惯他人跪拜之人,这未来门主夫人身份定是比她尊贵不知几许,却为迫人不跪而向对方下跪,着实莫名其妙。

而且——看着江雪对着一桌美食痴痴傻笑,元苘默默地摇了摇头,门主的眼光,当真奇特。

食毕沐浴更衣,这是江雪养成的不良习惯之一。看着元苘准备的衣服,江雪傻眼了,箱中的衣物与她在齐王府做郡主时常穿的几身几乎一模一样。这无极门的调查能力也太太惊人了!

倏地想起当日六王叔所说,离砚千里助她调查案件之事,原是无极门神通广大,才能查出那些细枝末节,也叫那亦正亦邪的陈县令开了眼界。

待江雪洗完澡,天已然全黑了,看着房中唯一的床,江雪纠结。思忖着应当等离砚回来商量一下睡觉问题,便坐在榻上等着。

过了许久,离砚仍然没有回来,江雪心想离砚大概是把房间让给她,自己找地方睡去了。越想越觉定是这样,最终下了一个决心,上床睡觉!

离砚的床很大很舒服,而且难得的是,没有怪味道,还……香香的——药香。原来,离砚身上那股药香便是来源于此,害她曾经一度以为离砚自小便是药罐子,才能在身上留下那经久不去的淡香。

令人舒心的药香,大约是有些安神作用的药,不知用什么方法加入被中,让人很容易入眠。

午夜时分,一个黑影朝江雪袭来,警觉地睁开眼,赫然一双硕大的眼睛,在黑夜中眨巴了两下。江雪猛地坐起身,抱紧被子:“谁!”

“你睡在我的**,还问我是谁?”离砚懒懒道。

听到是离砚,江雪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还以为见鬼了呢。”说到鬼,歪着脑袋想了想,这具身子这许多年来,也应当算是鬼上身吧?忍不住低头嗤笑一声,许多人惧鬼,然鬼怪除却具备了骇人的形体,却是比起一些人,要可爱多了。人,才应当是最可怖之物,因为它太复杂。

离砚灿烂一笑,扯开被子钻了进来,搂着江雪的肩,笑吟吟道:“睡吧。”

江雪瞪大眼,这、这是做什么?“你、你、你……”

“我都没嫌弃**多一个人,你有什么不满意的吗?”离砚笑的愈发灿烂。

江雪拍掉了离砚的手:“那、那你马上给我安排一个房间,便不需忍受**多一个人了。”

“不要。”离砚随口道,“我们无极岛没有多余的房间来养坏人。”

“什么?我是坏人?”江雪惊讶地下巴险些脱臼。

离砚道:“当然了,要来炸毁我无极岛的,自然是坏人,而且是超级无敌,举世无双的大坏蛋。”

“喂喂喂,你搞清楚,埋炸药的是你!”江雪不满地咆哮,“不要贼喊抓贼!”不知何时开始,每当同离砚说话,便忍不住为其幼稚的行径牵引,却是越发似他了。

“可点火的是你啊。”离砚无辜道。

江雪差点被气死,“怎会有这种人!我不与你逞口舌之争,你既不肯给我安排房间,便睡地上去。”

“为什么是我?我可是皇子,待无极岛事了便会举行册封大典,那我可就是太子,你胆敢叫准太子殿下兼无极门门主睡地板?!”

“难道是我去睡地板吗?”江雪不满地看着离砚。

离砚再次搂住江雪的肩:“我如何舍得你睡地板,万一再生病了,担心的是我,照顾你的也是我,我何必自寻麻烦。”

江雪再次拍掉离砚的手,道:“所以啊,就委屈准太子殿下兼无极门门主睡地板了,您武功高强,不怕冻。乖,去找被子,睡地板吧。”

离砚不死心地又一次搂住江雪的肩,道:“不要。这张床那么大,一起睡就是了啊。”

“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

“万一、万一……”江雪双手抱胸,一脸警惕地看着离砚。

离砚凑近,道:“无极岛上谁最大?”

“你。”

“谁的武功最高?”

“你?”

“谁下药的本事最好?”

“你?”

“所以,若是我要对你怎么样,不管你在哪里,谁又能拦的住,谁又敢拦我?”离砚满意地下了一个结论。

江雪想了想,似乎离砚说的也没错,但,事情不该是这样啊!“那也不能一起睡啊,是你说的,男女授受不亲嘛。”

“那是对别人,我怎会一样?”离砚再次凑近,搭在江雪肩上的手使劲,阻止江雪往后缩。

“怎么会不一样!”

“不要再说了,我说不一样就是不一样,再废话,我就真的对你怎么样!”离砚开始出言恐吓。

“嘿嘿嘿,七哥,小女子刚满十六,尚算未成年人……”

离砚开始撒泼,“我不管!不管!不管!如今这里四下无人,你再说三道四,我就把你给……”

“离小七!”江雪怒目而视,“你再威胁我,我就把你给那个了!”

离砚睁大眼,“哪个?”

“阉……”话未出口,江雪便挨了离砚一个爆栗,“一个女孩子怎的说这些话,也不害臊。当初真真应该将你托付给嫣红好好**一番。”

江雪捂着脑袋突闻嫣红二字,顿觉此乃转移话题之良机,遂道:“那个翠微坊是你无极门下产业么?”

离砚顺口道:“是啊,那是我无极门下最大的情报机构,负责收购与出售各类情报,同时也为无极门资料库提供重要讯息。”

江雪恍然大悟,“原来那不是青楼啊。”

离砚转首,“那当然是青楼,男人自可在翠微坊寻欢作乐,否则何来那么多情报。”

“怎的你无极门中女子还要卖身这般可怜?”

离砚笑道:“阿雪何时亦关心起无关之人的死活,卖身的自然是自愿为之,无极门绝不强求。”

江雪嬉笑道:“那么你是几位姑娘的恩客呀?”

离砚闻言,故意侧头沉思了许久,眼见江雪眉宇间隐隐现出不悦之色,才道:“我只做你的恩客。”

江雪一愣,他这算是……“你将我比作青楼女子?!”

“你歧视青楼女子?”

“没有啊,不歧视,但不会为之。”

离砚努嘴,“那便是歧视啊。”

“各人自有各人的选择,靠自己赚钱,总比去偷去抢要好啊,有道是仗义每多屠狗辈,欢场尽是义气鸡啊。”

离砚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这话确是不错,青楼女子虽身不由己,很多却是令人敬佩的奇女子。只是……阿雪这是打算同我秉烛夜话,彻夜长谈吗?”

江雪“呵呵”两声干笑,被子蒙过头,“睡觉。”她本以为会是此夜不能眠,却渐渐在药香的作用下,进入梦乡。

听着江雪逐渐平稳的呼吸,离砚微微一笑,伸手将江雪搂在怀里。美人在怀,心情大好,嘿嘿地笑了几声后,也渐渐地入了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