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离凰卷 十五章

次日一早,江雪尚在同周公探讨那一局珍珑,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给惊醒,起身披了一件外衣,开门却见白少阳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一见到江雪,便急道:“南宫兄,小妹她,她……”

江雪打了个哈欠,拢了拢外衣,时近年末,只因离凰位于中洲之南,冬日亦不甚寒冷,然这大早起身却仍是有几分寒意:“她怎么了?”

白少阳的惊慌失措因江雪的淡定而渐渐平静,见江雪只着一件里衣,外头披了件外衫,长长的头发倾泻在身后,未施粉黛却是眉目如画,有一霎那的晃神,眼前之人究竟是男是女?咳嗽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失神,道:“小妹留了一张字条,说是昨夜临睡前,自窗子望出见到外头强盗打劫,便去追强盗了。”

“哦,见义勇为,好事啊。”江雪准备关门,继续梦周公。

“等等!”白少阳按住门板,“我打听了一下,那些人并不是普通的强盗,而是附近一座祁山上占地为王的山贼。”

江雪揉着太阳穴,这白家两兄妹当真是麻烦:“以白兄武艺,对付几个区区山贼,救出令妹,不是轻而易举吗?小弟昨夜受了些风寒,如今头疼的紧,可否容小弟回去继续睡一睡?”

白少阳一张脸涨得通红,却不知是因焦急或是赧然:“祁山上布满奇门阵法,我……”

江雪叹了口气,未料想,白麒门亦可算得江南第一大的帮派,他家少主竟为奇门阵法而阻步:“你先下去,我梳洗一下就随你去祁山。”

看着面前的桃花林,江雪赞许了一下,若非这桃林久无人打理,且布阵之人心存善意,每条岔路皆留了提示,这遍布祁山的七潃桃花阵定是要困住不少人的。

江雪花费于奇门阵法之上的几年光阴终是没有白费,这七潃阵她曾于书中读到过,眼前这阵虽加了些变化,却也并非难事。

大约日中之时,江雪便带着白少阳穿过这桃花阵,到达山顶。呈现在他二人面前的,是一座宏伟的殿堂。江雪回想了一下皇上敕造的侯府,竟不及人家山贼窝一个小院落大。

门前两个小喽啰拦住江雪:“你们是什么人?”

江雪笑道:“我们从七潃桃花阵中出来,你不觉得你应当去禀报你家老大,有贵客到吗?”

喽啰甲思索片刻,便飞步进去通报。喽啰乙上前,上下打量着江雪二人:“你们没有受伤?”

江雪道:“你看我们像受伤的样子吗?”

沉默了良久的白少阳突然开口:“南宫兄,有时候受内伤或者中毒是看不出来的。”

江雪突然觉得一口气提不上来,真真不知这白少阳是无聊,幽默,或是蠢笨。

谈话间,喽啰甲已经回来,同乙说了几句,便带着江雪二人进了大殿。抬头只见大殿正前方一张金雕玉琢的椅子上坐着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形彪形大汉,想必便是那山贼头子了。

山贼头子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摇头晃脑故作的样子令江雪暗暗好笑:“听说二位公子自我的七潃桃花阵中毫发无伤地出来了?”

江雪嗤笑:“眼下我二人不是正好好地站在你面前吗?何必听说。”

山贼头子扬了扬他隐藏在杂乱刘海后的粗眉,道:“你小子看起来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能有这本事?”

“不过区区七潃阵,在下还未瞧的上眼。”

白少阳正欲开口,却被江雪一把按下,低声道:“想救你妹子就给我闭嘴!”

山贼头子哼了一声,道:“你们二人破我阵法,不会只是来奚落老子吧?”

江雪道:“自然不是。只因昨日家中走失了一个丫鬟,听说上了祁山,至今未归,希望大哥能告知我二人她的下落。”

山贼头子挥手:“老子没空去管你家一个小丫鬟的事,没别的事就赶紧滚,老子不发威,把我当病猫不成?”

江雪道:“本来一个丫鬟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当被山贼抢了去。”说罢,看着那山贼头子冲自己横眉竖眼,心中一乐,戏弄这种莽汉最是有趣,“只是那个丫鬟的兄长与我吵闹不休,着实麻烦。不如你将她放了,我送你些钱财,只当是跟山贼赎人了。”

那山贼头子一拍金椅靠手,便要跳上那椅子,“死小子敢明着暗着说咱们是山贼!”

江雪忍俊不禁,“不是山贼莫非还是良民?”

正当那山贼头子为江雪几句话所激欲暴走之际,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出现在大殿门口,与这满堂的山贼显的格格不入,他却是如入无人之境,径自走到山贼头子身边,耳语了几句,便离开了。而那山贼头子竟在少年进入大殿之时慌忙自金椅上跳下,乖乖坐好。

少年离开后,山贼头子倏地将态度转了一百八十度,嘿嘿笑了几声后:“帮你找也可以,不过你得留在山寨之中,如何?”

“好。”

“不行!”

江雪和白少阳的声音同时响起,江雪诧异地看着白少阳,他不行什么?只听白少阳正色道:“南宫兄,我们相识不过一日,兄台着实不可为我兄妹二人做到如斯田地。况且,南宫兄多次搭救我二人,此份情义,已是重于泰山,又怎能叫南宫兄再为舍妹冒险。”

江雪笑道:“你瞧这山贼窝,可不是富丽堂皇,比之山下任何一个客栈皆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况且……”江雪顿了一顿,以她的嗅觉,早已嗅出隐藏在一众山贼汗味之后的那股清幽酒香,她想见一见那位酿酒高人。“况且此地有种特别之感,我相信留在此地定是不会错的。”

山贼头子哈哈笑道:“好!兄弟们,抄家伙跟老子去找人。那个小白脸,你跟老子去,我们兄弟可不认得你那小妹子。至于你这个细皮嫩肉的大少爷嘛,就乖乖留在寨子里等老子回来。”

江雪心下一惊,莫非又是一个丰滕绶?按了按胸口的阴阳扣,应当无事吧?看着白少阳被一众山贼推攘着不情愿地离开,江雪心中舒坦,这兄妹二人,可真真麻烦至极,早走早安静。

山贼们走后,整个山寨便只剩下江雪与几个打杂的老人。让人沏了壶茶,坐在大殿之中等着他们回来,看看究竟留她做甚。

过了半日,山贼头子带着众小山贼返回,见江雪百无聊赖地靠在他的宝座上打盹,怒气横生,吼道:“死小子,给老子滚下来!!”

江雪睁开眼,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地看着山贼头子:“你哪位啊?”

山贼头子气煞:“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老子是谁!”

“哦~山贼——头、子。”江雪恍然大悟状。

“什么山贼头子,老子姓单,名祁信,江湖人称虬髯客的就是老子了!”单祁信嚷嚷道。

“切,还虬髯客嘞,也不害臊,不就一个山贼吗。”江雪继续坐在单祁信的宝座上打着盹。

原来进殿的第一时间,眼力极佳的江雪就已认出这座以金玉打造,上古七石装饰的“椅子”,便是《梦回》中记载的镶虹。那可是江湖上一件失传已久的宝贝,据说这样一把椅子,可抵几座城池。

不过《梦回》上所说,这镶虹最后一次现世是三百多年前在巽方国,如今竟在这里见到,当真神奇。不好好地坐一坐,如何对得起此次赶路错误的指导方针?

本着宁死不屈的精神,江雪在镶虹上一坐便坐了一夜。

单祁信虽不满,却碍于方才那少年的提醒,只得任由江雪抢了他的宝座去。方才那少年言道:有此人在寨中,若那人发难,亦可有人帮衬着劝几句。此人能破七潃阵而毫发无损,那人定引以良朋知己。

次日一早,江雪踹醒坐于地上昏昏欲睡的单祁信,道:“你让我留在这里做什么?”

单祁信被江雪一踹,倏地跳起身,一把扣住江雪的咽喉,待清醒过来时,忙松开手,急道:“你干甚偷袭我?”

江雪无语:“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怎么偷袭你了?你是没瞧见方才你那熊样睡姿,我不抡起镶虹砸你已是给你天大面子。”

单祁信不满地嚷嚷:“你滚!!老子不想再见到你了!!”

“啊?”江雪惊讶道,“要我走?”

单祁信道:“想的倒是美!来人,把这死小子带到西厢,没事别乱跑,老子见了你就烦。”

看着这西厢房,江雪不禁喟叹,人比人,气死人啊,一个做山贼都这么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