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离凰卷 第十章

待至舞翩跹,那掌柜见到傅云等人,眉心深蹙一脸不悦,随后看到江雪,想起当日门主对她的态度,只得笑脸相迎。

江雪将傅云一行人安顿好后,暗示他们以后有事便去找礼部侍郎,她应当避嫌。

第二日便是一年一度的年会。

一早,江雪便带人将御花园内布置了一番。待到傍晚时分,官员们便携了家眷而来。大约因为是古代,即便此前江雪说过众人可按自己想象,随意打扮,但众人的装束……果真是相当随意——一些年轻女子作了男装打扮,上了年纪的,便以轻纱遮面。江雪素不喜麻烦,只简单带了个面具。

傅云与坤钰等人没有经过培训,也不知道这化装舞会是怎么回事,初进御花园时,惊讶了许久,直到江雪将事先准备好的面具递到他们手上,才回过神来。

傅云则直道江相爷果真博学,坤钰却只是闷哼了一声。

江雪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带着他们四处逛了逛,便让礼部两位侍郎招呼他们,自己拿了杯果酒,躲在一旁看着树丛间的觥筹交错。

“相爷好惬意。”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江雪的耳边响起,声音极轻,却近在耳旁。江雪退开了一步,定定地看着来人,道:“七皇子?”

离砚带了一个遮了大半张脸的银白色面具,只留薄薄的双唇在夜色中,加上酒的洗涤,居然有些,娇艳欲滴。只是,除去这张嘴,这个带着面具的身影,似乎有几分眼熟。

“这样都认的出来?看来小子期对我还是很上心的嘛。”离砚嘴角扬起一个邪魅的笑。

江雪嘴角抽了抽,道:“皇子殿下一身皇家气度,任谁都能认出。”

离砚略过心中的不悦,他又这般疏远,安静地凝视江雪半晌,却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少年,竟与那些作了男装打扮的女子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甚或更似一位面容姣好的俏佳人。

学着江雪所教的样子伸手,绅士道:“可否共舞一曲?”

江雪心中一惊,今日有好些女子作男装打扮,自己的男装,莫非被他瞧出了端倪?咳嗽了一声道:“皇子殿下应当去找个姑娘陪你跳。”

离砚扬眉:“今日那些能入本皇子法眼的女子都作男装打扮了。”说罢,上下打量着江雪,眼神中**裸地表达着对江雪身份的怀疑。

江雪咳嗽了一声,整了整面具,压低嗓音道:“但影之是男子,并且,没有那种癖好。”

离砚愣住了,眼前的少年,是七王叔之子,自然是男子,那自己对他……挥手掩饰自己的失神,道:“本皇子不过是看小子期独自一人在这亭中,面具上光光地刻着‘我寂寞’三字,方才相邀。既然你不领情,罢了。”

江雪淡淡一笑,不予理会离砚的胡言乱语,转身便欲离去。

“陪我片刻。”离砚一把拉住了江雪的手腕,下一刻,却被自己的行为吓到,愣愣地松开手。

江雪看了一眼离砚紧抿的唇,叹了口气道:“我帮你拿杯喝的。”三世的孽缘,他,或许也是其中之一吧。无论他是谁,心月也好,炎光也罢,都是她连累的,都是,该还债的。

听出江雪话中的意思,离砚马上换了一脸坏笑:“小子期今日待我真好。”说罢,面具下的那双眼眸眯成了月牙,竟叫江雪嘴角微微扬起。

只是,嘴角只是微动,便被江雪用力垂下:“七皇子你是君……”

离砚抬手:“少来,小子期对父皇都未见多恭敬,又怎会把我这个小小的七皇子放在眼里?”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江雪扬眉,决定不与他认真计较,挥手示意一名宫人送杯果酒来。

离砚呷了一口,道:“小子期这脑袋里究竟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此酒甘甜香醇,却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呵呵,过奖。”

离砚笑了笑,续道:“只是,这种舞蹈,男女相拥而跳,不是有些……”

顺着离砚的纤长的食指看去,一个男子正与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在林间旋转,江雪道:“舞蹈不过是娱乐而已,有何不妥?去年不也是众人围着篝火跳舞的。”

离砚笑,这个子期于男女观念,似乎薄弱的很。

一阵沉默后,离砚忽而开口:“小子期啊,宫人所奏乐曲,与你教与那些人的舞步,不相称啊。”

江雪勾唇一笑:“若有下次,定当改进,皇子殿下且放宽心。”这七皇子今日竟这般有情调,频频找茬,江雪心中原先的一点点愧疚,此刻已是荡然无存。略一拱手:“七皇子,时候不早,微臣先行告辞。”

“时候不早?这才酉时啊,你不是男人吗,何来男人家教这般严的。每每与你一处,便说要回家,莫非是躲我?”离砚凑近江雪,近的两个面具几乎要贴于一处。

江雪将头后仰,躲开离砚:“确确是因家中只有母亲一人,回去晚了,怕她担心。若皇上问起,还请殿下代为解释。告辞。”说罢,匆匆而去,不愿再与离砚多做纠缠。然走的太过匆忙,竟忽略了在转身的刹那,坤钰自凉亭中传来的极有深意的眼神。

武焱三十四年五月,坤武及震杌两位使节返国。在离凰国境内,坤钰始终也没能令江雪出丑。而傅云是真心将江雪当做亲弟,对她却是依依不舍。

在坤钰和傅云离开后的一周,护送十四皇子离刖前往冰麟的齐王终是回到离都。只是,齐王回到离都,却是第一时间回了王府,直至第二日,方才入宫面圣。

于齐王进宫前一日,即齐王抵达离都那日,皇帝在朝会后,召见了江雪。

“朕接到消息,你父王将于今日到达离都。”皇帝开门见山道。

江雪只淡淡应了一声,不明所以。

皇帝道:“爱卿以为,齐王会何时进宫?”

江雪沉吟,以她对齐王的了解,他必定是先回王府,只是,这却是大不敬。

看着江雪低头不语,皇帝笑道:“以爱卿对你父王的了解,齐王最早要明日才会进宫,是也不是?”

江雪无言,不需以我的了解,你根本就很了解。

皇帝幽幽叹气:“老七对贞儿情深,朕理解,只是朕担心,会有一日忍不住对老七的不敬之罪,一并问一问。”

江雪拱手,道:“皇上仁厚,才对家父宽容至此。”

“老七手握重兵,真有那一日,只怕覆亡的是朕。”皇帝打量着江雪的反应,小心翼翼,却是不容置疑地说道。

江雪道:“家父对皇上忠心耿耿,绝无谋反之意。”讲出这话,江雪就后悔了,这、这分明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皇帝冷笑道:“爱卿莫要忘了,你父王之爱只赋予你的母妃,即便是他的亲生女儿中毒致死,他亦可不闻不问,却为你母妃病重临阵脱逃。他人生命对你父王而言,不过草芥。”

江雪握紧颤抖的手,皇帝说的不错,虎毒尚不食子,竟有人弃自己亲子性命于不顾!“是。”

看出了江雪周身散发的怒意,皇帝便直接道:“不知爱卿有何方法,可以令你父王主动交出兵权?”

什么方法?江雪心中冷哼一声,她可是丝毫看不懂她这个父王,有何方法?若非齐王自愿,任何方法皆是徒劳。“恕微臣愚昧。”

皇帝却是早已想好了方法,道:“朕有一法子,既可试你在你父王心中分量,又可拿回兵权。”

江雪微一愣,分量,当真存在?“皇上莫非想以微臣来威胁家父?”

皇帝理所当然点头道:“大约如此。”

竟以她威胁齐王,江雪眉心深蹙,无论齐王如何,终归是疼了她十年的父亲,为人利用陷害于他,终是不愿。

第二日一早,江雪便毫无征兆地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七日后,齐王交出兵权,从此于家中长伴娇妻。

齐王交出兵权后第二日,江雪的病又是毫无征兆地痊愈。

“雪儿。”江雪睁开眼后入眼之人竟是齐王!

江雪有些不可置信:“爹?”

“呼,还好皇上守信。”齐王看似松了一口气。

见江雪一脸疑惑,遂解释道:“爹交出了兵权。”

原来当日,江雪生病后,五夫人请了太医,太医却道并非生病,而是无极门下毒。五夫人无法,只得相求齐王妃,王妃亦是吓得六魂无主,忙找将此事告知齐王。

才得知了消息的齐王立即被请进了宫,在皇帝明示暗示之下,知晓是皇帝欲收回兵权,以此换取女儿性命。

齐王本无心留恋官场,当初只因抢了皇帝心爱女子,心有愧疚,方才为他东征西战。如今他既有所顾忌,他亦乐的清闲。然皇帝却只拿回了兵权,封号依旧,俸禄依旧。

“爹,其实,即便你不交出兵权,我相信皇上也不敢拿我怎样。毕竟,他对你是有所顾忌的。”江雪倚在齐王的怀里,低声道。

齐王笑道:“皇上已不信任我,或许他从来便未信过我。与其留在官场同人勾心斗角,倒不如在家中与你娘琴棋诗酒茶的逍遥自在。”

“爹,你疼我,是为什么?”江雪有些迟疑。

齐王道:“我是你爹,疼你是自然,雪儿怎会这么问。”

江雪有些惊讶,不是因为娘么?“可是,六哥……”

“不是我不想救他,只是没有办法。你六哥中的是血曼之毒,便是救活了,也会令他痛不欲生。”齐王打断江雪,道,“血曼的解药唯有无极门能够提炼,且必须日日按时服食,若是迟了片刻,便会浑身**,甚至七窍流血。”

江雪默然,如此,即便王府能够负担,六哥的心也会无法承受。六哥,他那么骄傲,怎能接受日后依靠药物生存。

“雪儿,病好了,便回去看看你母亲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