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离凰卷 第四章

立于离清宫偏殿内,低眉信首,静候皇帝开口。

“爱卿在翰林院过的可好?”皇帝的语气令一向自诩为奸商的江雪亦是自愧不如。

江雪躬身拱手:“托皇上洪福,微臣过的尚算不错。”

皇帝笑了笑:“朕却是听说,状元爷第一天便受了闲气,此后躲入渊阁内不再见人。”

江雪心下一惊,莫非皇帝在自己身边安插了眼线?但转念一想,翰林院亦参与国家机密要务,与皇帝的联系甚密,听说自己这个新人一些小八卦,亦是合情合理。便道:“皇上见笑了。是微臣处事不当,在渊阁中并非为躲闲气,只是为渊阁所藏经典之丰所拜倒,沉浸于书中。”

皇帝道:“爱卿无须紧张,朕不过是问问。”

江雪道:“不知皇上召微臣来,所为何事?”

皇帝挥手让离清宫内伺候的宫人们退下:“是为你父王的事。”

一直曲着腰的江雪琢磨着,皇上似乎并不甚注重礼节,即便站直说话,应当也无不可,便直了直腰板:“是何事令皇上烦心?”

皇帝见江雪站直,只是笑了笑,仍旧说他的正事:“一年前你父王临阵脱逃,导致战事失利。后又屡次拒绝出征,陪着你母妃四处寻医。朕虽遣了其他将领御敌,却终究不如你父王的所向披靡。拖至今日,而今冰麟要求我离凰送上降礼,并派一名皇子作为人质,朕欲让你父王护送十四皇子离刖前往冰麟。谁知,你父王却称病不朝。”

“皇上一道圣旨颁下,谁敢不从?”江雪淡淡道,她开始怀疑,她这个状元,或许是带着裙带关系。只是,这层关系,怕是针对父王。

皇帝道:“若换了别人,朕早已颁下圣旨。只是,你父王同朕是生死之交,朕不愿以皇帝的身份去命令他。”

江雪笑,是不愿,还是不敢?如今的齐王手握重兵,离凰七成兵力都在他手上。若是爹爹有心夺位,只怕这离凰无人能拦他。

这中洲大陆虽说世代需由拥有皇室血脉之人继承皇位,然则并非不可谋朝篡位,若皇族之中无人有继位之能,而篡位之人得大神承认,他便可得到皇室血脉,他的后人,亦可参与皇位继承。

皇帝见江雪只是淡淡地带笑不语,道:“不知爱卿可有何法子可以令你父王应允?”

江雪道:“皇上希望微臣与父王对峙,再由皇上主持大局吗?”

皇帝被江雪的直白给呛到了,道:“爱卿真真是一针见血,字字珠玑啊。”

江雪轻哼一声:“皇上过誉了。皇上怎知微臣会与父王作对?”既然皇帝无视她的无礼,那她便不需如此这般有礼了。对设计利用自己之人点头哈腰,恭恭敬敬,江雪做不到。

皇帝扬眉,却不回答:“稍后老七便会来,你们父子二人,多年未见了吧?”

江雪心惊,若此时见到齐王,万一身份暴露……

“启禀皇上,齐王求见。”张公公尖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随后,一位面若冠玉的男子推门而入,正是三年不见的齐王。齐王见了皇帝,却不下跪,只躬身行礼:“参见皇上。”

“免礼。”皇帝点了点头,示意了一下。

齐王方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江雪,惊声道:“你!你怎会在此?”心下清楚阿雪必定是女扮男装,改了名姓,才能站在此地,因此却也不敢直呼江雪名字,到底是不希望她有事。

“影之见过父王。”江雪向着齐王行了一拱手礼,心里亦明白了齐王对自己,还是有些父爱的。。

“咳咳……影之,你怎会在此?”

皇帝插嘴:“影之乃今科状元,现在翰林院就职。”

齐王拱手对皇帝道:“不知皇上召臣来,所为何事?”

皇帝失笑,果真是父子二人,皆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所为何事?还不是为了你的事。

“老七啊,离刖不日便要启程前往冰麟,朕欲派你护送,不知你意下如何?”一个皇帝竟用商量的口吻对自己的臣子说话。不知从何时起,江雪已抑制不住地藐视这位钦点她为状元的皇帝。

齐王蹙眉,他自然知道皇帝叫他来是为此事,却未曾想他会在明知自己意思的情况下,仍这般直接地开口。“回皇上,臣离家多年,家中之事早已堆积如山,贞儿又双目失明,臣实在不愿她再劳累。还祈皇上体谅臣爱妻心切。”

似乎早已料到齐王会这么说,皇帝不疾不徐道:“老七对弟妹心意,朕自然明白,然则,这满朝武,朕能信任的有多少?能担此重任的,又有多少?朕也请齐王体谅朕爱子之心与身为皇帝的无可奈何。老七,难道非要朕求你吗?”

齐王仍是不愿退步:“皇上,不要为难臣。”

皇帝看了看江雪:“老七觉得朕这是在为难你吗?”眼神示意,“该是你出言的时候了。”

江雪心中评价:“废话。”却突然转身对齐王道:“父王,皇上本欲下旨命你前去,却因为心念父王乃生死之交,方才找了父王前来商议。皇上如此顾全父王,想必父王护送十四皇子前往冰麟的时候,母妃及家中琐事,定会有人照料。不知微臣的猜测是否正确?”最后一句却是问皇帝。

皇帝含笑道:“这是自然。老七护送离刖,是视朕为兄弟,兄弟之事,朕定会好好处理。”换言之,你若不答应,便是不将我堂堂离凰国皇帝当作兄弟。

齐王深深地望着垂首而立的江雪,只得妥协,却并非为皇帝。这个女儿,究竟想怎样?

皇帝解决了齐王之事,江雪便没什么价值了,索性让他二人一道出宫,也好联络一下父子亲情,若是不慎小吵一架,嫌隙更甚,亦是无妨。

二人出了御书房,江雪便被齐王拖至一处隐蔽的假山后面。一个是多年征战的武将,一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儿,江雪自知挣扎无益,便任由他拖去。

“雪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外间传闻说你中毒,影之离家?当日中毒的分明是影之。”齐王厉声道。

江雪无所谓地耸肩:“消息自然是我传的。因我要帮六哥科举,只能如此。我知道,当时的大夫与府里的人知道真相。但那大夫已被我打发,府里的人,相信他们亦不会四处乱传。所以,你放心,我不会连累江府。”

齐王怒道:“我怕你连累?笑话!别以后出了事,再哭着来求我!”

江雪冷冷淡淡吐出两字:“放心。”

齐王看着江雪的淡然,忽然冷静下来:“雪儿,你为了你六哥,连家都不要了吗?”此时的齐王,身穿常服,就像一个普通的父亲,在问负气离家的孩子,可愿回家?

江雪的心,因为齐王的这句话,竟有些软了,但想起家中六哥冰冷的尸体,只淡淡道:“若不是六哥,死的人,就是我。六哥的毒,你查过吗?你有试着去查清楚,是否无极门下的毒,是何人指使无极门下毒吗?还是,你只打算对六哥的死,不闻不问?全世界你只关心我娘,你问过五娘如今在哪?过的好不好吗?”平静了一年的情绪终是难以抑制地发泄出来。

“雪儿……”

“什么人在此?”一群身穿黄色兵服的侍卫持枪赶来,打断了齐王的话,“原来是七王爷和状元爷。小的们打扰了。走!”

看着侍卫离开,齐王开口道:“你娘,她很挂念你,有时间,回去看看。”

江雪点了点头,失控的情绪很快得到平静。:“爹,我走了。你,保重。皇上想利用我来对付你,凡事小心。”

“爹知道。雪儿,你到底是女儿身,你六哥的心愿已了,早些抽身离去才是。”

“嗯。”简单地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次日,齐王带兵护送十四皇子离刖,江雪因劝说齐王有功,擢升为国子监祭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