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湮蔻

序章 ·转世

江雪再度睁开眼,习惯了黑暗的双眼倏地接受白昼的光线,眼前却是一片浑浊,过了片刻方才适应。一张肥硕而苍老的脸庞望着江雪身侧的贵妇,满脸堆笑,不住地说道:“恭喜王妃娘娘,是一位千金。”

江雪侧头打量着床榻上的美人,苍白瘦削的脸庞,温柔娴静地一笑,缓缓闭了眼,四周开始一片混乱,“太医!”

“王爷,娘娘中毒已久,若是醒转,只怕……”

“只怕什么!若是治不好王妃,本王要你全家陪葬!”

吵杂的哭声震天,丫鬟们匆忙来回,脸盆打翻在地,热水溅了产婆一身,产婆躲闪之际撞在王爷身上,王爷注意到江雪,却要一掌毙了她?

江雪静静地看着王爷,眼神中带着无尽的童真与灵气,伸手握住王爷的手掌,咯咯地笑着。

王爷心中一软,命产婆退下,暂时平息了心中的怒气,几句话的功夫,便让卧房恢复了平静,留下太医专心诊治王妃。

江雪松了一口气,好歹活下来了。才出生便要置她于死地的父亲,奄奄一息的母亲,即便是王爷王妃,她这一世,只怕亦是不得安生。

江雪周岁礼那日,宫里来了圣旨,说封齐王幼女江雪为悦言郡主,命齐王即刻起程,远征洛淋洋。

江雪躺在奶娘的怀中,看着齐王在院中舞剑,天空白雪飘扬,卷裹着枝桠上残落的枯叶在风中飞舞着,剑尖在飞雪中划过一道道白光,好美的景象,却让江雪不由的有些心疼,她这个王爷爹爹,其实很辛苦吧。

“王爷,”一个身着朱色袄裙的娇艳妇人对着齐王行了一礼,“不知您此次出征,何时归家?”

齐王手中一顿,看了那妇人一眼,“长则一年,短则半载。”

“王爷……可否带上素问?”

素问?江雪不由一惊,听闻齐王二夫人素问是离凰国南陲魈阖族吕家长女,仰慕齐王威名,不惜一切嫁予齐王为妻。那样的烈性女子,而今却变得这般小心翼翼。

素问与齐王成亲七载,生有一子,便是她的三哥,名唤江袁之。江袁之幼年断了一条手臂,此后便被送往吕家学艺。

齐王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江雪身上,“待袁儿生辰,你便命人接他回来一聚。”

素问闻言喜不自禁,跪在雪地之中,深深行了一礼,“多谢王爷。”

齐王负剑顾自往王妃的住处毓珍阁走去,丝毫不理会身后衣衫单薄的素问。看着齐王离去的背影,素问扬在嘴角的笑意缓缓垂下,她的夫君并不爱她,或许,从来未爱过她。

江雪见无景可赏,便扯了奶娘的衣服,打了个哆嗦,小手指着内堂,示意奶娘抱她回房。

奶娘眉头紧拧,满脸疑惑,“郡主?郡主想要什么?是饿了吗?”

江雪险些气死,方才费了好大的劲终于令奶娘知晓自己是要去门外赏雪,如今再费力气让她抱自己进屋,只怕自己还未累死便先冻死在这冰天雪地之中了。两只小手抓狂的捏着,险些忍不住开口要求奶娘抱自己进屋,却见奶娘低下头去。

“六公子何事?”奶娘对江雪这个六哥似是颇为不屑。六哥江影之是五夫人所生,五夫人本是官家婢仆,身份低微,她又从不争宠,在王府之中几乎被人遗忘。

“奶娘,妹妹想进屋。”稚嫩的声音却带着如春风般和煦的感觉。

江雪闻言惊坐起,感慨于竟有一人这般懂她心中所想,恰如那俞伯牙遇了钟子期,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扑闪着眼睛望着江影之。

奶娘怒目瞪着江影之,“郡主一直是奴婢在照顾,郡主所思所想,不需要六公子多话。”

江影之被奶娘吓的退了一步,“但外面天冷,再不进屋,妹妹会生病的。”

江雪眉眼含笑地看着江影之,听他此言,急忙配合地打了个喷嚏。

奶娘虽仍是不乐意,冻坏郡主的罪名她可万万担待不起,只得抱了江雪进屋,却“嘭”地甩了门,将江影之关在门外。

江影之却也不恼,在门外喊了一声,“妹妹,下次找你玩。”便径自回岚馨堂。

奶娘抱着江雪,碎碎念着五夫人如何下作狐媚勾引王爷才生了江影之,江影之身份低贱,郡主不能和那种人一起,叫人看了笑话。

江雪心里烦的紧,不予理会,挣了奶娘的怀抱便躺在自己的摇**睡的香甜。

在此处转眼已是一年冬夏,这空间确是与她此前所接触凡界其他空间不同。此处月份并非以月球的运行为依据,而是将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分为七月,一月八周,一周六日。每周放假一日,是为周假;每年放假两月,是为年假,通常在每年的四月和七月。

重生之前,她的父亲姓江,因出生之日漫天飞雪,故取名江雪。未曾想,这位王爷爹爹亦是这般心思,她仍是名唤江雪。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父亲不是酒鬼赌徒,而是名震天下的战神齐王。而她,是齐王唯一的女儿,唯一的掌上明珠。她想,至少在很多年之内,她可以无忧无虑,可以让疲惫不堪的心好好休息一下。

夜里醒来,见奶娘坐在外屋软榻上打盹,心中不悦那英明神武的爹爹怎的找了这么一个奶娘,丝毫不能理会自己的意思,每日还要担心自己聪明的脑袋被那奶娘给喂养成傻子。她出生不到一个月便哭着嚷着让断了奶,为何没人想着换一个人照顾她?

“哇——”一声震天哭声,吓的奶娘跌下软榻,迷迷糊糊地跑去小厨房煮了一碗米糊,打着盹,一勺一勺地喂着江雪。

“雪儿?”王妃温柔的声音在宁静的夜色中犹如潺潺流水,轻抚过心间。

江雪不由咧开嘴笑了,奶娘吓了一跳,双手一颤便将米糊洒在摇**。慌忙跪倒在地,不住说着,“王妃饶命!王妃饶命!”

王妃的贴身婢女小云低声将方才发生之事转达与王妃,她却是淡淡一笑,“无妨,雪儿今夜随我睡便是。雪儿,到娘这儿来。”说着,摸索着往江雪身上探来。

一年前,王妃大病初愈,虽保住了性命,美丽的眼眸却再无光彩。

抱了江雪在怀,嘴角噙着苦笑,小心翼翼地抚着江雪的脸庞,“雪儿,你好不好?”她还未看过自己的亲生女儿一眼,便瞎了,看不见她是不是长大了,看不见她是不是健康活泼。亦看不见她的夫君在出征前,落在她手心的眼泪。

江雪搂着王妃的脖子,在她耳边低声唤着,“娘。”

感觉到王妃浑身一震,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不由多唤了几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