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慕的神探是夫君马甲

第64章 不速之客(二更)

天仍昏沉,浑圆的红阳嵌于云间,昭示着日序更新。

距离北鞍县令雷钧身死家中,已过去整整三日。

是日,一队车驾自城东大门**,整齐停在县衙门口,为首马车下来一名文官模样打扮的青年男子。

县丞贺理全从衙内亲迎而出,与那文官寒暄交接片刻,跟他复又回到马车之上。

“驾!”赶车的身着官府公服,按车内人指示调转马头,蹄声嘚嘚中驾车离去。

舆厢内不时响起男人对谈的声音。

“吕长史远道而来,一路风尘,辛劳备至,何不在衙内少做歇息?也好让理全尽一尽地主之谊呀!”贺理全揖手连连,满面堆笑,极尽谄媚之能。

“哎呀,贺大人,您真是太客气了!”吕子濯笑着回礼,捂嘴压声道:“本官这不是想着只是去走个过场,瞧上一眼,之后咱们想怎么聚,就怎么聚!不用折腾了,岂不更好?”

这话一下说进贺理全心坎里,嘴上一叠声地赞同溜须着,心下暗喜:缮州管制向来松散,还以为死个县令总能翻出点浪了吧?结果还不是表面工程轻轻揭过,可不正遂了意了!

接着便是你来我往的官场套话,路程不远,谈笑间马车渐停。

“哦?这是到了!”贺理全殷勤地撩开车帘,“大人您请!”

“好好,”吕子濯也不推辞,探身下车,也道:“贺大人请!”

“请!”

车下垫脚早已备好,二人前后下了车,在一处府邸大门前站定。

——气势恢宏,高门贵宅,匾额上书“定北侯府”四个大字。

原来,这缮州长史差旅至此,是为北鞍县令雷钧被杀一案。

叫门通传之后,雷家大小姐雷沛亲来应门,将二位官老爷迎进府内,引至正堂会客厅处。

不料,有三位不速之客,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吕子濯进门时一愣,停在原地与雷沛面面相觑,踌躇问道:“雷家女郎,这三位是……?”

“他…他们……他们是……”雷沛也懵了,这仨人从哪冒出来的?昨日傍晚接到贺理全飞鸽报信,得知今日会有上边儿来的大人到府了解情况,虽按经验来说极易糊弄过去,但还是提前准备最为妥当。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雷沛深知这三个闲人有多难对付。

于是,今晨天不亮时候,雷沛命人在他们房外落锁,又派了几个心腹看守着,为的是避免他们乱跑乱逛生事。

……阴魂不散!这三尊瘟神怎么就无端出现在议厅里了!那帮饭桶,看三个人都看不住!雷沛一口银牙差点咬碎。

“……他们是雷二小姐的客人,案发时同在现场,听闻吕大人前来,说什么也要帮大人排忧解难…”贺理全一见顾南枝那双似能看透一切黑暗的明眸,额上就倏地渗出汗来,辅以擦汗动作遮掩面上尴尬,不得不打圆场道:“…这才提前等在厅中,为此案略尽绵薄之力……”

“噢!原来是这样!”吕子濯未加细想,对这一说法深信不疑,“几位贵客如何称呼?本官乃……”

还没来得及笑开,吕子濯甫一进门,遽尔笑容凝固,眼角一齐**起来。

原因无他,顾南枝赫然端坐上首,郁离、宋柏次第坐在她手边,无一人起身相迎。

我!缮州刺史府属官堂堂长史!纡尊降贵来个小破县城,什么样的客人见了我居然敢不行礼?

不就是个没落的侯府,我就不信能请动多尊荣的上宾!

吕子濯被这异相惊得思绪万千,他涉官场年限尚浅,还不能像贺理全那般将心中所想掩饰得滴水不漏,勉强与“清秀”二字搭上边的面庞登时便露出些不快来。

“本官乃缮州刺史府长史吕子濯!”吕子濯咬着牙自报家门,扬声道:“敢问座上三位,你们是何人?官居几品?何处高就?”

雷沛的表情像开了染坊一样——那叫一个精彩,却也不敢惊动贵人,只得在吕子濯看不见的地方拼命冲三人使眼色。

顾南枝始终望着来人方向,闻言终是有所动作,一抬手,一努嘴,上嘴皮下嘴唇随意一碰:“坐吧。”

这两个字杀伤力极大,雷沛气性不算小,差点就背过气去。

“哼哼……”吕子濯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黑,一步步走上前与顾南枝并排而坐,斜睨她道:“姑娘,来者皆是客,你与我并无不同,何至于傲慢至此呢?”

顾南枝自顾自呷了口茶,半晌无言,看样子是不打算理会与自己仅一臂之隔的吕长史了。

“陆阿织!你搞的什么鬼!!!”

——只可惜,这句话并不能传进顾南枝的耳朵,不过是躲在角落里的雷沛兀自冲她无能狂怒,口唇无声开合中比出的嘴型罢了。

“确实没什么不同,”气氛行将凝滞,郁离这时笑眯眯开口了,“大家都是为天家做事、为百姓着想,遇着需要合作的协力便是,也不用非得分出个高低贵贱。”

贺理全一愣,这话听着……

这话听着怎么跟他们是什么大官似的?!吕子濯心头悚动,重新仔细打量起这三人来,并稀里糊涂地跟着应声:“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宋柏再也憋不住乐,捂着肚子大笑起来。

吕子濯一下将目光停在他身上,不免犯起了嘀咕:嘶,半束发的毛头小子,能是什么大官?……长得黑,穿的也就那么回事儿,怎么看都只像个农家子,跟矜贵的小少爷形象是半点不沾边儿!

胃口吊足了,顾南枝这才舍得自我介绍:“我叫陆阿织,表兄陆离,亲弟陆柏。”

“?”吕子濯眼神困惑,试探着问道:“……可是河阳首富的陆家?”

河阳是他随口编的地名,首富姓陆更是胡诌出来的不经之谈,只为了套出这三人的真实身份。

“嗯?”顾南枝佯装茫然,与之对视:“当然不是,我家就一普通人家……”

“家里有人在朝为官?”

“没有。”

“祖上荫庇、世袭承爵?”

“也没有。”

“豪商巨贾?”

“不是啊,”顾南枝秀眉一蹙,不耐烦道:“不都说了是普通人家?”

“大胆刁民,岂敢放肆!!!”吕子濯一拍桌子,力道之大令杯翻盏倒,淅沥沥洒了一地的上等好茶,“那你们故作姿态是给谁看!可是在愚弄本官?”

贺理全被震响吓得一缩脖子,吞了吞口水,既不敢得罪能一个打十个的顾南枝,也不好在这个当间儿去触州里上司的霉头。

“啧啧,可惜了。”顾南枝略带惋惜地看向郁离。

“嗯,上好的君山银针,可惜了。”郁离附议。

吕子濯遭遇上任长史一职以来最大危机,见过欺负人的,没见过这么欺负人的!

不过,要说这顾南枝、郁离,虽贵为华胄,平素却也不是爱刁难人的,怎的今日一反常态、改了脾性呢?

究其缘由,时间还要回溯至今日侵晨时分。

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一响,五感敏锐的顾南枝立时睁开了眼睛。

要知道小郡主爱枪如命,获救后第一件事便是央人修复那杆自小不离身的银缨枪。客居雷府以来,因担心吓着旁人,这才一直束之高阁,也就无人知晓这平平无奇的房间内,居然藏着一柄杀伤力极强的危险冷器!

长/枪在手,一如与虎添翼,锋利枪尖削铁如泥,区区一把门锁,能奈顾南枝若何?

生长在边陲州县的家丁哪见过这阵仗,登时就被破门而出的顾南枝唬住了。一番盘问之下,得知雷沛心思和来龙去脉之后,三人决定好好“整治”一下缮州官场。

剑走偏锋,没准还真能让他们得偿所愿,再“诈”出些新线索来。

话说回此时,吕子濯怒不可遏,话也说不利索,又被火气冲昏了头脑,竟然伸手朝顾南枝衣领抓去,想亲自将她拖出堂外,恨不得放着正事不做,也要先把这无礼村姑扭送进衙。

电光火石之间,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关节响动,和肉身重重摔在地上的钝声,一切尘埃落定。

吕子濯定定望着房梁青瓦,大脑一片空白,心跳如擂鼓,胳膊、肩膀、后背一齐作痛,想不通自己是如何倒地的。

“哎哟女侠!您,您这是做什么哇……”贺理全坐不住了,哈腰走到跟前,他是真没想到顾南枝胆大到连刺史的人都敢打,再在一旁龟缩躲事,恐怕北鞍就要与州里结下大梁子了!

冲着顾南枝拱手致意,又赶忙扑到吕子濯身上,边扶边问:“……吕大人,您怎么样?不…不要紧吧……”

顾南枝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居高临下地睨着地上的吕子濯、贺理全二人,淡淡道:“劝你们省省力气,别想着日后报复我、报复雷二小姐,睁开眼睛看看,这是什么?”

说着,顾南枝从怀中掏出一块纯金腰牌,掂量着亮出背面,露出东朝境内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皇家祥纹。

——却是有意隐去郡主身份,这一招是与郁离事先商量好的。

郁离眯了眯眼,满意地在他们脸上瞧出名为“震骇”的表情,就连刚从远处凑近来看的雷沛也不例外。

吕子濯就是再傻也明白眼前人物不是自己惹得起的,撑着半个身子疼痛,同贺理全一起瑟瑟跪俯在地,口里齐声念叨:“小的有眼如盲,不识贵人大驾,万望恕罪…恕罪……”

“嗤。”宋柏最是不屑这些所谓大人的这一副嘴脸,毫不留情地哼气出声,又瞥一眼雷沛,讽道:“雷大小姐怎的不跪?可是不识字?用不用我念给你听?”

一想到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雷沛就腿肚子直转筋,经宋柏提醒,扑通一声歪坐在地,抖着嘴唇竟是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完整。

顾南枝眼见心烦似的敛了眸意,不愿与他们多做纠缠,鞭辟入里道:“只要你们能助我侦破案件,此前种种皆可一笔勾销。”

三人面色稍缓,连连称是。

“吕大人,现在可以说说,您此来北鞍…意欲何在了?”顾南枝目光炯炯,直盯得年轻的长史冷汗直流,心虚别开了眼,生怕对上少女明亮如镜的瞳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