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纪念册

第十六章:会打拳的老古董,会救人的自行车

第十六章 会打拳的老古董,会救人的自行车(1/3)

郑义非常喜欢练武,他的拳术举世无双,据说一般人学不会,因为同一套拳法郑义今天教的和明天教的都不一样,大家觉得可能郑义自己都不知道打的什么拳,所以才导致这种情况发生。不过郑义认为,这正是郑氏拳术的独到之处,随心所欲,即兴发挥,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不会打就乱打。如果跟别人干起来,千万别用郑氏拳术,否则保你屡战屡败。至于到底该怎么打,郑义的理念是,不要按套路出牌,直接跟对方摔跤,猛踢对方的裤裆。

起初跟郑义学“郑氏拳术”的人有很多,下到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尿床的孩子,上到不知道明天能不能活着的老人。只要郑义一身正气地站在那里,公园里的男女老少就会不约而同的围过来,就像看耍猴似的看着郑义在那里群魔乱舞。有时郑义练的太投入,就会不小心把自己打到。他的解释是,我已经没有对手了,只有我是我的对手,所以我只能打我自己了。

大家认为郑义说很有道理,看到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殴打自己,他们也被感动了,于是学起了“郑氏拳术”。他们的终极目标就是,直到把自己打死为止。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里,郑义的弟子有所锐减。为此,他感到既骄傲又悲伤。他骄傲的是,弟子掌握了“郑氏拳术”的终极要领;他悲伤的是,掌握这些终极要领的弟子都把自己打死了。

郑义觉得自己的拳术很厉害,因为没有人能摸清它的套路,就连郑义自己都捉摸不透。但郑义认为“郑氏套拳术”是世界上最高级的拳术。因为其他拳术有套路,如果对手掌握了套路,拳术容易被对手攻克。郑氏拳术的高级之处在于,套路很难摸清,对方很难攻克。

如今,郑义手下仅剩十名学生,全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们的关节僵硬,不可能打到自己,因此她们充满了不自信,她们知道自己达不到把自己打死的境界,不过她们从来没有放弃,这令郑义非常感动。

由于这些老太太年事已高,躺在地上自己都爬不起来,所以郑氏拳术的精华无法得以灌输,郑义只能让她们做一些自由活动,让她们想象周围都是敌人,想怎么打就怎么打,脑子里不要有杂念。当你把敌人全部打死的时候,你就成为了自己最大的敌人,如果你能把自己这个敌人打死,就达到了郑氏拳术的最高境界。遗憾的是,郑义尚未达到最高境界,否则他早把自己打死了,为此他一直感到很遗憾。

与往常一样,郑义刚刚领着自己来到草坪,十个老太太就手牵手过来了。她们的笑容如此璀璨,她们的步履如此轻盈,她们像吃了老白金的天使,在油绿的大地上翩翩起舞。郑义的眼眶湿润了,虽然他的年纪没有学生大,但是他为这些学生骄傲自满。在郑义的眼珠子里,她们是最可爱的人。老太太们走到郑义面前,整齐划一的站成了一排,立正、稍息、向右看齐、报数: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怎么少一个人?”郑

义说。

“有一个昨天进医院了。”冷大姐说。

“发生了什么事?”郑义看了看冷大姐,她今天打扮的很喜庆,上身穿着绿色的马甲,下身穿着黄色的裤衩,胸口别着一朵大红花,霎时梦回了六零年代。

“她昨天练功时不小心打了自己一拳,于是昏了过去。”冷大姐说。

“有这种事?”郑义说。

“是的。”冷大姐说。

“现在情况怎么样?”郑义说。

“正处于昏迷状态。”冷大姐说。

“看来她掌握了郑氏拳术的最高要领。”郑义拖着下巴,自言自语着。

“今天我们学什么?”冷大姐说。

“你们自由活动吧!”郑义说。

“又是自由活动?”以冷大姐为首的在场所有老太太纷纷张大了嘴,造型非常卡通。

“你们有疑问吗?”郑义背着双手,神色异常肃穆。

“我们从第一天上课到现在一直自由活动,你到底教不教我们武功?”冷大姐说。

“我正在教。”郑义羞愧地搔了搔头皮。

“教我们自由活动?”冷大姐说。

“自由活动是‘郑氏拳术’的基础课程,你们了解自由活动的意义吗?”郑义说。

“不明白。”老太太们整齐划一地摇了摇头。

“自由活动的意义在于‘自由’和‘活动’,懂我的意思吗?”郑义说。

“还是不明白。”老太太们又摇了摇头,动作非常一致,而且非常标准。

“你们脑子里有杂念,所以你们想不明白。”郑义说。

老太太们想了长达一秒钟,又整齐划一地摇了摇脑袋。

“你们还是不明白?”郑义有点失望。

“自由活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冷大姐代表太太团发出了疑问。

“这个你们得自己悟。”郑义说。

“可是我们不能每天都自由活动。”冷大姐说。

“洪氏拳术的精髓在于‘自由’,自由你们明白吗?”郑义说。

“自由?”老太太们纷纷挠了挠头。

“自由的状态你们能理解吗?”郑义挥舞着双手,畅想着自由的场景。

“自由的状态是个什么样子?”老太太们纷纷挠了挠头。

“自由是一种无拘无束的感觉,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甚至可以胡作非为。自由的人是不可捉摸的,就像我一样。其实我并不了解自己,我只是以为我了解自己。我把想了解的东西摆在自己面前,告诉自己这是我的东西,其实这些不是我的东西,这只是我想得到的东西,它们并不属于我,至于它们属于谁,我也不知道,谁也不知道。我只能告诉你们,自由的人都是不了解自己的,因为他们只想了解自己之外的东西,比如,这个世界。”郑义说。

“不懂!”老太太们齐心协力地摇了摇头。

“算了,你们缺乏悟性。”郑义有点泄气,于是放了个屁。

“那么怎样培养悟性?”冷大姐说。

“自由会赋予你们的。”郑义说。

“自由如何赋予我们?”冷大姐说。

“追逐自由,触摸自由,拥抱自由,了解自由,爱上自由。”郑义说。

“可是我们该怎么做?”冷大姐说。

“自由活动!”郑义说。

……

郑义含着一根狗尾巴草坐在树荫底下,看着老太太在灼热的日光下自由活动。郑义觉得她们的状态很自由,但是她们忘却了自由活动的目的不是“玩”,而是“悟”。这些老太太只顾着谈笑风生了,并没有领会郑义的用意。他不禁摇了摇头,当老师真不容易。

郑义靠在那棵古老的槐树上,背后是他的凤凰牌28自行车,它生产于1958年春天,比郑义的年纪还大。虽然这辆自行车年事已高,但是郑义对它却无微不至,每天出门都将它擦拭一遍,以至于它依然簇新而充满活力。这辆自行车经历了岁月的磨合,它已经不单单是一辆自行车了,而是一个富有灵性的交通工具。早在一年前,这辆自行车还救过郑义一命。

当时郑义正骑着凤凰28自行车去郊外垂钓,他的速度可谓风驰电掣,连小汽车都赶不上他。在途径一条乡间小道的时候,郑义看到前面有一条火车道,不远处还有一辆轰然驶进的火车。经过目测,郑义认为自己的速度可以赶在火车通过之前闯过去,于是他加足了马力。就在郑义距离火车道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发现火车也离自己越来越近了,而且火车速度比他想象中还要块。郑义决定刹车,可他一使劲,闸线掐断了。

郑义知道按照这个速度骑过去,肯定会把火车撞飞,或者把自己撞飞,不论谁飞下场都是毁灭性的。于是郑义采取了第二套解决方案,抓紧另一个车闸,可是他一使劲,闸线又掐断了。这可郑义吓坏了,他知道死神来了,自己已无路可逃。郑义紧闭双眼,决定将命运交给上帝。虽然郑义也不知道上帝是个什么玩意,但是他经常看到电影里的人把自己的性命交给上帝,并且往往在这种情况下当事人都可以死里逃生。

郑义深情地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儿子那张粗俗而又拧巴的笑脸。自行车载着郑义在小道上疾驰,这是他从未感受过的一种速度,仿佛穿越时间抵达了异度空间。风儿吹拂着郑义的秀发,世界焕然一新。虽然郑义已经秃顶,但后脑勺上还有几根头发坚守在岗位上。郑义一直认为这是他的救命稻草,如果有一天他失去了最后的稻草,他就会失去这个世界。遗憾的是,郑义还没失去最后的稻草,他就即将失去这个世界了。

郑义听到火车在他面前轰然驶过,那种近在咫尺的轰鸣声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召唤着他的灵魂,也许那个世界就是郑义离开这个世界所投奔的世界吧!他俨然有一种自由的感觉,心里的恐惧被速度与**掩盖。郑义慢慢张开双手,来接受死神的邀请,接着听到“咔嚓”一声,郑义“吧唧”一下摔在了地上。他徐徐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脑袋和火车只有不到一个脑袋的距离,就在火车的另一边,是一个天蓝色的湖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