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人间地狱
“快走，自己走，离开這儿……”
刘大洋说着话狠狠地推了我一把。但我明显可以感觉到他已经完全使不出任何的力气了，动作绵软无力，甚至说话时眼神都变得黯淡了下来。
我心里明白，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能够撑到現在，就已经是极限了，但他是我的兄弟，兄弟。不是用来抛弃的……
“大洋。要走一起走！要留就一起留！”
我蹲在地上一把搂住了他。试图把他再度从地上给扶起来，跟着我一起走，然而，这时刘大洋却拼劲全身的力氣，在我完全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狠狠甩了我一耳光，又朝着我怒吼道：“川子，现在可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你快走！带着东西走啊！”
“大洋，你……”
“别他妈的管我！”
刘大洋怒吼时。几个混混趁机想要冲上來，刘大洋立刻把zippo往地上一按，差一点儿就引燃了洒在地面上的黑火药，吓得那些混混赶紧都往後退了几步，惊慌地说：“别，别点，千万别点啊……”
刘大洋冷冰冰瞟了他们一眼，随后又头都不回地朝着我咬着牙说：“川子，别再骗自己了。现在这种情况，你他妈的比誰都清楚，我……走不了的……”
“……”
我沉默了，没说话，是啊，我心里清楚得像明镜一样。
“川子，如果非要留下一个，你让我留下，你快走，带着这东西，它，它能救大家的命……”
刘大洋朝着我嘿嘿一笑，说：“你小子，一直以来都感情用事，做什么事情都磨磨唧唧、优柔寡断的，可这一次，你他妈的听我一句话行吗？兄弟，别因小失大，更多人等着你去救你……”
我默默点了点头，依旧没有说话，连嘴都没有张一下，只怕稍微一张嘴，就会哭出声音来，毕竟眼泪已经开始在我的眼里打转了……
“兄弟，我问你，你会开车吗？”
刘大洋突然又朝着我问道。
我又点了下头，答道：“以前不会，后来怕有事儿的时候跑不了，就跟二龙哥学了几天……”
“嘿嘿，你小子，真他妈的鬼灵精怪……”
刘大洋又勉强咧嘴一笑，但那笑容，却已经扭曲得完全看不出是笑容来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猛地晃了一下脑袋，似乎是为了让自己再清醒一点儿，随后才对我又挑了下眉毛说：“走吧，兄弟，咱……来生再聚，喝个痛快……”
说完这话，他瞪着眼朝着挡住走廊出口的殷莹莹和那群混混怒吼了起来：“都他妈的给我让开，让我兄弟走！”
那群混混自然不敢让路，于是一双双眼睛来回打量了一阵子之后，最终目光都凝聚在了殷莹莹的脸上，而这时候的莹莹，也已经比之前要冷静得多了。
只见她一声冷笑，随后答道：“刘大洋，你觉得我会放他走吗？今儿不把东西交出来，你们他妈的谁都别想走……”
“嘿，嘿嘿，老子就等你这句话呢……”
没想到，刘大洋也笑了。
“你当然不会放我们走了，那正好儿，反正我都已经这个样子了，活也活不了，到死都还有你们这么多垫背的，嘿嘿，这辈子也算是没白活了，真他妈的挺快啊……”
说着话，刘大洋突然就把手里熊熊燃烧着的zippo朝着地上的黑火药按了下去，莹莹一见，当即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而立在旁边的一大群混混，更有好几个人直接吓得瘫软在了地上。
立在殷莹莹身旁的混混一见这种情况，更是吓傻了眼，也顾不上什么听不听殷莹莹的话了，“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朝着刘大洋又是作揖又是磕头地求饶道：“兄弟，别着，别着啊……饶命……你饶了我们这一群狗命吧……”
“你……”
殷莹莹狠狠瞪了他一眼，却也并没有发飙，我猜，估计此时此刻她的心情也在彷徨吧，谁都不想死，尤其是殷莹莹，毕竟她将局做得这么大，为了明天晚上的计划，她甚至放弃了一切，甚至连朋友、兄弟，连自己的男人和身体都可以出卖，如今她怎么甘心就这么死去，眼睁睁的让自己苦心经营的计划泡汤呢？
而看到殷莹莹脸上的变化，刘大洋果然将火机在距离地上的黑火药仅仅两三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咧嘴一笑，血再度顺着唇角滑了出来，滴答了满地……
“嘿嘿，不想死是不是？那就他妈的让路！让我兄弟走！不然的话，大家就一起死……”
刘大洋说完这话，对面还是一阵沉默，随后根本没等殷莹莹下令呢，那群冲又不敢冲、跑又不敢跑的混混们都不约而同地开始闪到了走廊的两旁，在中间给我让出了一条生路来……
“兄弟，要是看到高晨，替我带句话行吗？”
我在旁边哽咽着，听到刘大洋这话，赶紧狠狠点了两下头，说道：“大洋，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替你转告高晨，你爱她，很爱……”
“别别别，千万……千万别那么说啊……”岛役余技。
这话几乎是完全用气声发出来的，刘大洋已经连说话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你，你就告诉她，我，我跑了，怕被殷莹莹追杀，我，我自己跑了……你告诉她，我……我一点儿都不爱她，我他妈的……我他妈的烦死她了……让她滚……让她该，该找谁就找谁去……别……别等我……”
说完话，刘大洋欣慰地笑了起来。
我应了一声，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川，川子，快走吧……快……我撑不了多久了，你快……快走……”
我再度点头，在刘大洋挣扎般的催促声中，抬脚走向了正前方，走向了一群混混惊慌地为我让出来的那条出路……
我的脚步无比的沉重，真的就像是被灌了铅一样，但潜意识却一直在促使我继续往前走，别停下，更不要回头……
当我穿过人群时，不知道有多想突然朝着立在一旁被手下混混们束缚着、恶狠狠地瞪着我的殷莹莹跪下去，求饶，告诉她我再也不敢跟她作对了，把手里的东西主动恭恭敬敬的给她送上去，求她赶紧带着刘大洋去治伤，千万要抱住她的命……
可最终我还是没有那么做，我不敢，也不能。
我，没得选。
因为这里是黑道啊，因为我们混的是江湖啊，这地方没有规则，更容不下软弱，谁还能有的选呢？
就像曾经听人说的那样，踏上了这条不归路，就像是抽到了一支坏签，最后不是亡命天涯，就只能是横死街头，这一年，我跟我的兄弟们踏上了这条路，我们都认为自己可以飞黄腾达、可以以暴制暴无法无天，更可以自保，但我们终究都忽略了这句话，忽略了这只坏签的签文早就已经开始在我们身上无影无形的应验了……
我们不是什么英雄好汉，更不能像武侠电影里一样快意恩仇，真正的江湖，是一座地狱，而我们是摆在地狱里的一个棋盘上的棋子，棋子在棋盘中有规有序的排列着，各掌其位，各尽其职，稍微一步差池从棋盘上掉下来，等待我们的，就只有死……
这是谁都改变不了的现实。
……
当我即将踏出走廊时，我不经意间朝着龙老爷子被带进去的医护室望了一眼，龙老爷子还躺在病**，打着氧，视线却也朝着门口凝聚了过来，紧紧地盯着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