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帷

015、潮声

沉水笑吟吟地叩着盒盖,问:“不打开看看?”

乐非笙沉吟了片刻,还是敌不过好奇心,一骨碌爬起来,从她手下揽过盒子,一揭开盒盖,顿时愣住了。

紫檀木的盒子里铺着红色绸布,上头端端正正放着一个巴掌大的凤凰螺,色泽均匀,完整无缺,一看就知道是呈贡上来的精品。

“祥国无海,这还是当年瑞国的使臣捎来的。”沉水托着腮,看他一脸惊愕,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就知自己的攻心之计已经成了大半。

乐非笙盯着那螺壳看了许久,方才伸出手将其拾起,然后凑近耳边,闭眼倾听。

传说海螺能将大海的潮声留住,潮声越大,就证明它离开海的时间越短,海边的人喜欢把螺壳带在身边,每天听一听家乡的声音,如果有一天声音小了,停了,就证明自己已经离家太远,太久,该回去了。

沉水过去只知道他特别想有一个海螺,但又并不知道原因何在,乐非笙生长在南疆,一生都未曾离开过祥国,应该从未见过海,为何会对海螺执着,实在想不通。

这个凤凰螺过去也是沉水的心爱之物,直到它某一次被意外打碎,才揭露出乐非笙这个不为人知的渴望,所以沉水心想反正在自己手里,迟早要打坏,不如做个人情送给他,将来若是乐非笙想背叛自己,就得多考虑一下。

乐非笙静静地听着,沉水也就静静地陪着,房中不闻一丝响动,直是这样过了很久很久,乐非笙才缓缓睁眼,将海螺握在手中轻轻摩挲,半信半疑地问:“给我的?”

“喜欢吗?”沉水不答反问。

乐非笙又闭上眼,不知在想什么,沉水便自说自话:“你一定在奇怪,我不光知道你是谪乐仙,还知道你喜欢海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你让我很惊讶。”乐非笙声音里充满了倦意。

“人活着就是为了圆梦,圆了一个又一个,有自己的,也有别人的。”

沉水覆上他握着海螺的右手,真诚地道:“我贵为公主,也有好梦难圆的时候,所以能够体会你的心情,愿意割舍自己心爱之物,圆你一个梦。”

乐非笙不由自主地长长叹了口气,睁眼看她:“你希望我为你做什么?”

沉水轻轻地摇了摇头:“我不需要你为我做什么,你只要做你自己,做你喜欢做的事,我现在是公主,将来是女帝,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就可以从容洒脱,恣意任行,你想要的东西,只要我有,都会给你。”

“当真?”乐非笙莞尔,竖起小指勾了勾,沉水会意,将自己的小指与他勾在一处,笑着问:“说吧,你还有什么心愿?”

乐非笙扯了扯二人勾在一处的小指,调皮一笑:“我能说我的家乡话吗?”

沉水一耸肩,欣然答应:“当然可以,我能懂南疆话。还有吗?”

“还有的话……”乐非笙摸着自己下巴,一副苦恼的样子,真改用了南疆话说道:“给能让旁边诶锅莫再来烦我了?我最烦呢就是比我还生呢好嘞男人在面前晃来晃克。”

沉水瞬间破功,噗嗤一声喷笑出来,连连点头:“好,我知道了,我去给君哥哥说一声,让他别过来找你,行不?”

乐非笙满足地点头,松了她的手指,摊开手道:“就这些,海螺我收下了,不过来而不往非礼也,十日之后非笙将亲自前往公主住处道谢,还望公主莫要推辞。”

“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会推辞,”沉水笑道,又指了指那喝了半瓶的蜂蜜,“下回宫里进了新蜜,我会叫人封了送过来给你,先凑合着喝吧。”

乐非笙见她起身整衣衫,有些奇怪地问:“这就要走了?”

沉水露出无奈的表情:“身不由己啊,解忧只许我出来一个时辰,还得替你去给君哥哥说一声别过来烦你,时间紧得很,改日再来看你吧。”

乐非笙懒洋洋点头,那派头倒像是比她尊贵多了,沉水倒是从来不计较这些,招呼了在前厅休息的含光就要走,忽地又听到身后悠悠飘来一句:“下回过来,可要留宿?”

“你留我,我就宿在这儿。”不知是不是前些日子被天逍调戏得多了,沉水想也没想就回了这么一句,说完才感叹,原来不要脸也是件轻松容易的事儿。

内堂里乐非笙嗯了一声,又问:“若是留宿,可要我侍寝?需要准备些什么?”

这回沉水还来不及回答,含光已经按捺不住了,抢先怒斥道:“大胆!这话岂是你该问的,公主尚未及笄,自是无需人侍寝,你既留在了碧落宫中,当恪守自己的本分,若再敢背着公主强迫下头丫鬟行苟且之事,我定会如实禀报陛下,将你杖毙!”

沉水哑然失笑,方才那小丫鬟慌不择路地逃出去,定是撞见了含光,对她诉了苦,含光也误以为乐非笙是个登徒子,公主不在就和下人乱搞,赶紧制止她:“没有这种事,含光,不可胡说。”

“原来公主尚未及笄,”乐非笙非但不解释,反而不怕死地又补充了句,“那及笄之日,行成人之礼,请务必让非笙侍寝。”

含光眉头一竖,就要冲进去教训他,沉水忙将人拉住:“疯言疯语,你管他做什么,走了走了,快,一会儿回去晚了咱俩都得挨骂。”一路将人拖出琴舍,朝棋居走去。

听了沉水的要求,君无过倒是没露出什么不当的表情,答应不再过去找乐非笙,也不再过问醉蛇的事,只是提到那番承诺,话语里略带酸味:“只要有我在一日,你就可以从容洒脱,恣意任行,你想要的东西,只要我有,都会给你……当真是新人胜旧,我跟了你两年,可是从没听过这般甜言蜜语。”

沉水失笑,伸手捏捏他的脸:“你脾气这么好,哪需要我来哄,不都是你哄我呢。”

君无过倒也看得开,点点头,将她抱得更紧了点,小声说:“要女人哄着的,便算不得男人,我若能哄你一生一世,也便再无所求。”

沉水被他抱得有点不自在,虽说这身体还不满十六,尚未来初潮,可骨子里的灵魂毕竟虚长三岁,曾和君无过有过数次肌肤之亲,此刻被他抱在怀里,不免有些心猿意马,但又不能表露得太明显,是以在他凑过来索吻时,不由自主地便避了开去。

“沉水?”君无过有些惊讶,他还从未被拒绝过,一时尴尬,不知是不是该放手。

“我……我回去喝药了,晚了又要被解忧数落。”沉水心里亦是慌乱,忙从他怀里挣脱开,强定心神道。

君无过眼里的光芒微黯,但仍是笑容不减,起身送她:“是得早些回去,云姑娘说教起来,可是连我也有些怕她呢。”

他眼里的希冀之色,沉水心知肚明,却也无可奈何,只得装傻充愣,敷衍几句,上了马车赶着回素竹小楼喝药。

君无过站在门口,直到马车远得看不见了,才将目光收回来,若有所思地道:“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