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也妮·葛朗台小姐

第39章 无题

关于前役俘获的战俘,半数均为英国人。虽然英国已经上蹿下跳地通过政坛不倒翁列日朗在斡旋递话,要求尽快释放战俘。鉴于俄、普现在正忙着对付波兰人,法国也并不急着进行谈判,所以战俘现在还被分散关押在不同的战俘营里。在巴士底狱,如今就关着一批重要的英军战俘。如果是巴士底狱出事,那就是战俘营出事。

维护巴黎治安,包括监狱治安在内,在取代富察兼任法国警务大臣后,这也是菲利普·拉纳的一项职责所在。

和他猜测得一样,确实是英军战俘在闹事——从被投入战俘营中的第一天起,近千名的英国人就一直没安生。数日之前,他们以绝食抗议,要求得到立刻释放。到了今天,情势已经发展成暴力对抗。就在今晚,在一个名叫萨克森的上校的鼓动下,战俘集体冲击监狱禁区,冲突造成一名看守士兵的死亡,数人受伤。

“……将军,这个萨克森十分狂傲,自从被关进来后,时常对陛下和将军您本人口出不逊。但他是贵族,据说曾参加过上一次的滑铁卢战役,所以在战俘中威望很高,很难对付。”

菲利普赶到巴士底狱,沿着被放下来的吊桥穿过防护壕沟往战俘营走去的时候,狱长跟随在他身边,一边擦着额头的汗,一边解释着里头发生的一切。

刚才发生的那场暴力冲突已经被暂时镇压了下去。现在,狱堡前的大半个广场被照明照亮,原本用来隔离的铁丝栅栏已经被掀翻在地,近千名英军战俘和临时被调来维持监狱秩序的一排荷枪士兵正对峙着。地上,躺了一具蒙着布的尸体。

见到菲利普·拉纳的出现,战俘营里起了一阵**。

菲利普恍若未闻,径直大步走到尸体旁,蹲下去后,掀开白布的一角。

死去的是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士兵。一侧太阳穴破了个大洞,污血凝固在他的脸上。他的双目圆睁。虽然已经死去,但眼睛里似乎依然充满恐惧和痛苦。

“怎么回事?”

菲利普阴沉着脸发问。

“这帮英国人集体冲击禁区。照军部之前的命令,我不敢让他们开枪,混乱中他的枪被夺,可能是被枪托砸到了……”

狱长低声解释。

“我们的士兵在与敌人作战的战场上活了下来,你却让他牺牲在这种地方。”

菲利普盖回白布,遮挡住死去的年轻面孔后,从地上站了起来,声音更加森冷,“狱长先生,你严重渎职了!”

“是,是……是我的失职,没想到情况会突然失控……”狱长额头的汗绽得更密,认错之后,试图再为自己再辩解,“但是将军,事发确实突然,当时的场面,实在太乱了……”

菲利普的目光投向对面的人群。或许因为戴了眼罩的缘故,仅剩的一边的目光显得愈发阴鸷。扫视一圈后,他的音量蓦地提高,“现在,必须有人对这个士兵的死负责。倘若没有人肯站出来承认是自己杀的,我将下令枪决你们中的任意十人。现在执行!”

人群里再次起了阵**。

见对面这个法国人的阴鸷目光投了过来,站在前排的几个英国士兵面露畏惧,情不自禁地往后退缩。突然,随着一声响亮的“大不列颠万岁!”高呼声,一个身穿校官制服的中年男人昂首阔步走到前面,倨傲地打量了一眼菲利普后,从鼻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我抗议!你无权这样对待我们这些来自大不列颠的英勇战士!这个法国人的死不过是个意外!我们要求立刻得到释放!”

菲利普的独目盯着他,忽然笑了起来。

“想必,您就是尊敬的子爵大人吧?听说您参加过1815年的那场滑铁卢战役?”

“大不列颠万岁!”子爵高呼,神色更加倨傲,“当年我随威灵顿大人把你们那个来自科西嘉的矮子打得狼狈逃窜的时候,你还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颤抖着祈求上帝保佑吧?大不列颠是不可战胜的!这次只是被你施展诡计侥幸得逞而已!你是不可能得到我们的佩服的!我们心里也都清楚,伟大的大不列颠从不会抛弃我们!我强烈要求,我们必须立刻得到释放!”

“您弄错了,子爵大人。胜利就是胜利,失败就是失败。正如你们曾经做过的,集几乎整个欧洲的兵力终于赢得一次对于法国的胜利,所以,战争从来只看结果,不问过程。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失败者是没有权利提出什么要求的……”

菲利普不疾不徐地说,朝站自己身边的一个士兵伸出胳膊。士兵一怔,随即就明白过来,递上了长枪。

菲利普接过,低头,不紧不慢地上好枪栓。

子爵脸色微变,“你想干什么?”

“我说过,你们当中,必须要有人为这个躺在地上的士兵的死而负责。既然您站出来了,那么,我是否可以认为,您愿意替您身后的这些英国人担负起这个责任?”

“你没有权利这样对待我!这是不人道的!”子爵终于嗅到了来自对面这个独目年轻人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交织着冷酷和危险的死亡气息。惊怒交加之下,嘶声地嚷着,“你不敢开枪的!你也不能对我开枪!根据从前在维也纳达成的共识,任何一个国家都有义务保证战俘在关押期间的生命和尊严!这还是你们的拿破仑皇帝首先提出来的!”

菲利普充耳未闻,端起枪,朝着子爵瞄准。

子爵往后退了两步,脸色发白。

“我要求决斗!一场公平的决斗!”

“记住,失败者是没有资格要求公平对待的。”

随着这一句冰冷话声,“砰”地一声,扳机被扣动,空气里飘出一股火药的微微焦臭味。子爵捂住胸口心脏处不断涌出的鲜血,大睁一双满是不可置信的眼睛,终于一头栽倒在地。

菲利普把枪还给身边的士兵。

“狱长,现在请告诉我,这位子爵大人是怎么丢掉性命的?”

满头大汗的狱长终于清醒过来,啊了声后,突然明白过来。

“报告将军,在今晚的俘虏暴动中,他企图抢夺我们的枪支行凶,过程中发生走火,子爵因此身亡。”

“从现在开始,任何人,只要胆敢试图继续制造事端,下场就和这位英勇的子爵一样。”

菲利普的阴沉目光再次梭巡过立于他对面的英国人。

全场鸦雀无声。

“是,将军!”

狱长大声应道。

————

位于巴黎城东的巴士底狱里发生这一幕的时候,公爵夫人家中的舞会正进入宾主尽欢的□。

通常,这样的舞会都会持续到凌晨两三点才结束。没有合适的理由,比如,象那位芒泰贝洛公爵一样有人来叫的话,提前告辞会被认为是对主人的不恭。欧也妮坚持到凌晨时,终于无法忍受仿佛苍蝇般围着自己不住打转的各色男人,借口刚才跳舞时不慎扭到了脚,请求主人原谅自己不得不提早告辞的无礼举动。公爵夫人立刻表示出关心和自责。就这样,坐着詹姆斯的马车被他送回旅馆。

托不慎扭了脚的谎话的福,欧也妮继续用这个借口拒绝了接下来的几场舞会邀请和应酬,其中,也包括拉纳公爵派人邀请她去参观卢浮宫未开放的艺术品陈列馆的好意——在之前的帝国鼎盛时期,拿破仑曾从别的国家运来无数作为战利品的艺术品收藏其中。后来的波旁王朝里,虽然有部分被原主要了回去,但还是有相当可观的艺术品,靠着法国人的花言巧语继续被保留了下来。

就这样,很快到了拿破仑授勋的日子。

那一天,欧也妮盛装出席了在宫中举行的授勋仪式。在巨大的宫殿里,在近千双目光的注视之下,欧也妮成为了贵族中的一员。

虽然爵位是最低的,但在同时获得爵位的十几人中,作为唯一的一名女性,她受到的瞩目却超过了任何其他的人。授勋仪式结束,按照惯例,宫中会有一场大型的舞会——虽然在授勋仪式中,宫廷礼仪官已经拖着声调宣读了她得以获得爵位的理由:“为帝国做出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但这就是个套词,今天所有得以授勋的人都获得了这么一句赞美。所以,人人都在猜测,这位年轻小姐,到底凭了什么样的“不可磨灭的巨大贡献”而得到皇帝青眼,竟然能够在这一刻和那些为帝国出生入死的男人们一样,享受着今天这样的无上荣耀。

来自安茹省的欧也妮·葛朗台女勋爵,她的名声也从这一刻开始,真正传遍巴黎的上流社交圈。

欧也妮并没有在舞会中停留多久——在这种宫廷舞会里,根本无需担心主人会介意客人是否提早离开,何况,皇帝本人在授勋仪式结束后没多久就带着他的帝国核心成员离去了,据说,维也纳方面的大使最快明天就要抵达巴黎,与法国商谈关于战后欧洲格局的重新拟定。在对方到来之前,法国人自己必须先取得一致认识。

欧也妮回到旅馆,出租马车停了下来——她大概也是全巴黎唯一一位敢于坐着出租马车去皇宫而不感觉羞耻的人。因为这一点,这几天里,她也被珍吐槽过多次。见女上司完全听不进去自己的建议,只说等真的需要了,她自然会购置——珍这才终于绝望地屈服。

门童远远看见,脸上露出笑容,急忙殷勤地跑来服务,替她放下垫脚。欧也妮和珍下来,朝着门口去的时候,忽然,身后急匆匆跑来一个人,朝她背影叫了一声,声音不高,带着明显的不确定和不安。

“是你!”门童认出了来人,立刻过去推他,出声呵斥,“贝尔纳先生!您已经被经理解雇了!您还回来做什么?赶快走开!不要打扰了客人!”

“抱歉……抱歉……我是来找这位小姐的……是她允许我到这里来找她……”

贝尔纳不住朝门童鞠躬,焦急地看向前头的欧也妮。

欧也妮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留意身后的动静。还是珍提醒,说后头有人找她,她才惊觉,扭头。

“是您!贝尔纳先生!我以为您至少还要几天后才能来找我!”

她立刻朝他走了过去,对着门童说道,“请您放开他吧。他现在是我的客人。”

门童呃了声,只好停止推搡。

“您的伤好了?”

欧也妮看向他,关切地问,“倘若没好,您完全可以多休息几天后再来。我并不急。而且,这次我估计要在巴黎停留一段时间。”

“我的伤完全好了!”贝尔纳先生立刻说道,“我迫不及待地想与您商谈我们上次谈过的事情。”

他看起来虽然比之前要好得多,但脸色还是有点苍白,脸上和脖子上的疤痕也依旧没有消退。估计是害怕自己随时可能改变主意,所以一旦可以起来了,他就立刻跑过来找自己。

欧也妮理解他的心情。

现在让他回去继续养伤,对他来说可能更是一种折磨。所以笑了笑,点头说道:“行。既然您觉得没问题了,那么请随我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天气突然干冷感冒鼻塞真的想去死一死大家注意保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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