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父亲

中午去食堂吃饭的时候，石岩意外的医院门口遇见了早晨的那个患者的父亲。

“先生，您一直没走是么？”石岩对这样一位父亲是非常敬重的。

这个头发花白的老父亲见了石岩，竟显得有点拘谨。

“石医生，我可以请你吃个饭么？”

“你知道，我们不能接受患者家属的吃请，而且我无功不受禄不是么？”石岩微笑着婉转的拒绝。

“只是一顿午饭的时间好么？如果我无法说服你，我会放弃，永远不再打扰你，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患者父亲殷切的眼神，无限期盼的望着石岩，让她一时说不出口拒绝的话。

“好吧，我可以给你一顿午饭的时间说服我，但前提是我请客。”

“好。”家属倒是没有坚持，显然他聪明的知道，如果拒绝，就连这一顿午饭的时间都失去了。

……………………

午饭的地点就选在医院附近的湘菜馆，这里僻静人少，适合说话。石岩随意的点了几个菜，就静静的坐着等着那位老父亲开口。

“呃，我姓张，是一个数学老师。”张老师笑得很憨厚。

“因为家庭条件一般让人又木讷，所以我三十五岁才结婚，老婆是一个跟我一样大龄的老姑娘，我们快四十了才有这个儿子，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医生就告诉我们，这个孩子有先天畸形，他建议我们流掉他。”

“但我们夫妻俩都清楚，我们这年纪流掉这个孩子，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为人父母了。所以我们毅然不顾众人的反对生下了这个孩子。”

“孩子生下来四肢健全，我们以为是上天被我们的真心感动，直到孩子四岁了还不会说话，我们到医院查过才知道，孩子先天有智力障碍。”

“回到家，原本我和孩子他妈几乎心灰意冷，可是看到孩子天真无邪的笑脸，我们就什么都忘了，虽然他什么都不会说，只会笑，但这已经够了。石医生你还年轻，你不知道为人父母的感受，我们永远无法舍弃自己的孩子。”张老师的眼中有一种东西闪闪发亮，石岩懂得，那是为人父母最无私的爱意。

“一次，无意间孩子他妈发现，孩子似乎特别喜欢音乐，所以她就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教孩子弹电子琴，没想到这个孩子对音乐有着难以想象的灵慧，所以我们俩节衣缩食的给孩子买了一架钢琴。”

“出事那天，孩子他妈正好领着他去过钢琴十级，我要上课所以没有去，虽然孩子只有三四岁的智商，但是他那天特别开心，半路上他想吃雪糕，孩子他妈就让他在路边站着，她去买，结果才一离开孩子就傻傻的跑到路中间了。”

张老师说着痛苦的闭上眼睛，他的呼吸有些浓重，仿佛还是为那天他没有陪在孩子身边而深深的自责和痛苦。

石岩想安慰他，却只觉得词穷，只能静静等他继续说下去。

“肇事司机逃逸了，陈旧的小区没有摄像头，那天人少连个目击者都没有，我们两个人就卖了房子给孩子看病。”

“有时候我们俩会熬不住，会想要放弃，我们俩就放孩子以前录制的钢琴曲听，听着听着我们俩就抱在一起痛哭一场，哭过了，就擦干眼泪，继续往全国各地的医院跑。”

“我们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孩子还有很长很长的路可以走，我们不能放弃他，哪怕希望是万分之一，我们也要争取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石医生，我知道你不愿意做这个手术，因为成功的几率几乎是没有的，可是你能体谅一个做父亲的心么？我这人一辈子教书，没求过谁，我求求你，帮帮孩子，帮帮我们，我求求你了。”粗壮的汉子红着眼眶站起来，深深的给石岩鞠了一躬，久久不肯起身。

石岩突然觉得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捅了一下，堵得慌。她明知道她该拒绝的，这是个成功几率甚至不足百分之一的手术，没有医生会愿意接这种手术。

但是，她该如何拒绝这样一位让人竖然起敬的父亲？

几乎没有多久的犹豫，她的行动更快于她的思想，慌忙的起身，石岩扶起了张老师。

“张老师，我想你说服我了。”看着张老师欣喜若狂的脸，石岩严肃的继续说道：“手术成功的几率是微乎其微的，可以说注定了失败，你准备好承担最坏的后果了么？”

“最坏的后果不是手术失败，是我们放弃了希望。”张老师布满皱纹的黑脸，有着坚毅如钢的神色。

“石医生，请相信我的保证，不管手术结果如何，我们都永远感激你，我们会签署所有的文件。”

尽人事，听天命！为人父母坐到这个份上，就够了吧！石岩想，也许她就是被这对朴实夫妇感动了吧。

“我会跟院方在联系，你等我电话吧。”石岩管老板借了笔，给张老师留了电话就匆匆结账离开了。

………………………

回来的路上，石岩不禁感叹，她貌似惹了一个很大的麻烦，院长知道她接了这个手术，一定会龙颜大怒吧！

但如果再来一次，她仍然会选择做这个手术，也许在她的心里，为人父母就该是这样的吧，突然想起她那无良的老妈老爸，现在还在逃逸中，石岩觉得很无奈，同样是父母，咋差距这么大呢！

石岩坐在办公室，犹豫着该怎样跟院长和主任说这件事，突然她冒出一个念头，或许她可以找一个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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