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天下——独孤菀

第一章 初入宫墙

靖宗敏慧文德圣皇后独孤氏,名菀,京兆河阳郡人。父励,曾任诚远大将军,靖顺三年被诬谋反,帝旨诛其九族。唯独孤后其时于汾阳,避此劫。后靖宗八年帝复其名,追谥威武康定国公。

——摘自《天朝史.后妃传》

独孤后天质姿丽,性坚毅,益观书,聪慧思敏,多谋略,上位于靖宗,辅于明宗,再辅高宗,时逾三朝。其赞助内政,既越有年。高宗5年崩,年六十整。上悲恸,口呼:祖母为世间奇女也,失之则无半壁江山!葬合山西陵,群臣奏,定徽号曰广圣慈寿恭安懿敏慧温庄康和仁弘靖太皇太后。

——摘自《天朝史.后妃传》

靖顺三年四月,天朝发生了件震惊朝野的祸事。中书舍人萧威,联合三品上二十七名朝廷重员,上奏弹劾诚远大将军独孤励。列三大罪责:一曰通敌叛国;二曰居功自大;三曰矫旨枉上。请旨诛尽独孤九族。

圣上知悉,震怒于早朝。尽管军方将令力保独孤将军,言其乃开国重臣,绝非此艰险小人,然萧家支手遮天,萧威之女玉妃更是吹尽帝王枕边风,终令独孤满门一百九十余口尽数被斩于午门鹿台。独孤励更是惨遭尸悬城门,暴晒三日。鲜血浸红高台,漫天怨气,再无一人敢言。

“哎,看那尸身在门口上都挂了快三天了,早该烂了臭了。话说独孤将军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呢?”

“是啊,这独孤将军可是开朝忠臣,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不说。谁想竟然是这样卑鄙小人。”

“你们都知道些什么!其实哪里是大将军真犯下这般重罪,愈加之罪,何患无词啊。现在这天朝谁最大?萧家!你们看玉妃得宠的那个势头,止都止不住,萧家说一,谁敢说二?”

“就是,我也听别人这样说了。你们看皇上才登基三年,其实说得根本算不得数!这天朝啊,现在就是慕容家和萧家的天下,得罪了他们,你还想能保个全尸?”

“嘘!你不想活了我还要留着小命来养家糊口呢。这话也敢乱说,真都是不要命了。这四周谁知道多少眼线...”

“哎,都散了吧散了吧,咱干好自个的事就成,哪来的闲工夫管这些官儿们的破事。”

......

“有人晕倒了!快让让,让让!”

......

汾阳郡城

“菀菀,你就吃点东西吧,这都整整一天了。”季常看着**一动未动的娇弱少女,眼里满是心痛和无奈。

静默数秒,一道沙哑嗓音响起:“季叔,我,我吃不下。”

“你这样根本不是个办法,先是体力不支晕倒,回来竟还咳出血来。大夫说了,你这是急怒攻心,血气郁结,再加上你体质本就不好,长久下去,这,这该怎么是好。”

少女瘦削双肩轻轻一颤,终肯转过脸来,面对季常。好一张俏丽姿容,现下略显稚嫩,但凭这模子真真不难看出日后会是何等绝代风华。只苍白脸盘上那两丸乌黑大眼,满溢悲痛,绝望,还有深沉的仇恨!

“季叔,是菀菀无用,这般残**子。出身武将世家,兄姐弟妹,各个皆武艺出众,独独我鸡立鹤群,肩不能提,手不能挑。现在,居然连手刃仇人的本事都没有!”樱唇血色尽褪,嘴角挑着一抹讽笑,两行清泪却沿颊滑下。

“菀菀,你,哎,你这又是何苦。我又何尝不心痛于将军枉死,可是现在你这般折磨自个,又有什么用?天意留你活了下来,不是让你这般作践自己的!”季常想起挚友死得如此不值,再看眼前独孤菀这般模样,心头一急一怒,便不觉拔高声调,冲着眼前毫无生气的少女低吼。

独孤菀脸上残余半分红晕彻底退尽,小小头颅默然低垂,。白玉小手更是在床边纠结成团。季常看得又是一阵辛酸,不禁放缓声来:“菀儿,独孤家就只余你一人了,不管怎地,你都得好好活下去,季叔没本事救下你爹,是季叔没用。可我怎么也不能看着你如此下去。算季叔求你了,行不?”

半晌无声,独孤菀蓦地挣扎爬起,赤足踏下地面,“砰”地一声,狠狠跪在地上,额头更是重重一磕:“季叔,菀菀自知已给您添上太多麻烦,您收留菀菀的恩情今生怕是无以为报。可是,现下菀菀唯一,唯一能依kao的,就只有您了。”

季常被这女娃儿突如其来的举动惊了一跳,忙上前把独孤菀托起:“菀菀,你这是在做什么!季叔从未嫌你是个麻烦。当年将军不因我官小位低,待我如弟如友,知遇之恩现在我是还不起了,更惭愧明知他遭人陷害,也无力为他血恨。现下唯一能出得上力的,就是好好看顾着你。你又何必这样。”

独孤菀猛地抬头,方才还空洞无神的眼眸,此刻竟透亮得另人心惊:“季叔,您的大恩菀菀不敢忘却,只求您,助菀菀入宫。”

季常又是一阵错愕,回过神来更是气急败坏:“你,你这个女娃子到底想的什么?入宫?你以为这皇帝的妃嫔这般易当?这一入宫门深似海,你...”

独孤菀抬起头来,紧抿柔唇,那刻浑身爆发出的凌厉之气,让季常不由得停下话语。

“季叔,我入宫不为争宠。三月之后,紫宸宫又将征收新批女史,菀菀只求入得宫去。”

.....

三月后,帝都。

天清如水,西风徐徐。一列身着沉青衣裙的女官队列,正缓缓前行于宽敞宫道之上。除却裙摆拖地摩挲的细碎声响,四周静谧得可怕。少听,少语,勿妄动,宫前礼训的长篇废话,最有用处的莫过这七字。

领侍太监在前头领着路子,早不耐烦这例行公事,余下待选女婢各个都僵持背脊,低头行走,无暇顾及他人。

将近队末,一名女婢身形娇巧,头梳圆髻,厚重刘海盖至眉眼,瞧不清神色。乍看之下,毫无特别,真是扔进人海里头就寻不得影儿了。可若现下xian开那拢纹袖摆,就可看见长长尖指,已经被她尽力握到几乎破肉而入。独孤菀盯着灰白石阶,不禁扬起讽笑:终于进得宫来,站在这里的,只是陈菀。

掌事公公立在宫阶上,漠然看着队伍渐近,方懒洋洋地叫了声:“停。”心里着实不喜又被派上这么个接应新进宫女的差事。天朝极重门第,若想晋选秀女入宫为妃,需得三品上重臣嫡女,方有资格。就算是应这下九品女史,也需和六品官宦世家沾亲带故。眼前这批在外头好歹也算小姐,可要进到这紫宸宫里,就只是最下级的婢子。

瞅着眼底惶恐不安,略带私语的宫女,掌事扯开尖细的声音:“这儿就是掖庭宫,你们往后住处所。往后就负责打理各位主子们的衣物,佩饰,今个服饰殿尚宫夫人没闲工夫理会你们,就见见司衣大姑姑吧。”说罢转过头去,冲着身旁司衣小心陪笑。

菀菀悄悄抬头,扬起睫毛看了眼青石阶立着的司衣:人不高,身着绽绿色也显不得瘦。边袖下的手交叠置于身前,白玉的脸盘怎么看都福态,五官倒是小巧。说不得漂亮,但看起来就是眼顺。怎么说都是一个和善人儿,可那双利眼冷冷四下打量,只不出声。

原本刚进宫来,好些人都觉得新奇,不免有些琐碎声响传出,现下看着阵势,都关上嘴巴,只留一派静默。

“哟,小姐们可都说得尽兴了?”更是无人应答。

此时司衣方才勾起一抹浅笑:“你们有这个福分进来,就都是有着身份背景的人儿,什么是礼仪进退,也都的悠着点儿。往后呀,你们就先在这尚衣局做着,手脚麻利肯干的呢,自然能吃着好果子。不过,我犯着忌讳也得先跟你们说了,甭管你以前穿的什么金,戴的什么银,或是哪门哪户的千金小姐。到了这,就都是奴才!宫里头大,人也扪多,有些事,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呢,也就别听了。更别老妄想着,当上这枝头鸟!”

“咱和主子们不能比,有些东西,你们天生呀,要不到,也受不起!”菀菀只觉背后一阵凉意,竟是冷汗,估计已湿了单衣。“当然,要做好了分内的事,主子们是不会亏待。要是,讨得好欢心了,还怕将来没好日子过嘛?是不?”小宫女们都弱弱应了声,颇为参差不起。

“这就是了,我呢,本姓杜,你们就唤我杜姑姑罢。日后有个些什么事,跟我知会声,能帮忙的我也不会把你们当外人。今个就先这样罢。你们也都乏了,先回去梳洗梳洗,明个卯时初刻都给我在这门集合。”

杜司衣挥了下袖摆,领侍便带着人退去。揉揉酸涩肩膀,正欲离去,一名小宫女急急小跑而来,伏在司衣耳边轻语:“姑姑,今儿皇上又翻了林美人的牌子。”

眼中寒光一闪,“这月里几次了?”

“五次。”

“娘娘怎么说的?”

“玉妃娘娘意思,由着去罢,林美人现在还动不得。她后头...”

杜司衣闻言,轻点了下头,便不再多言,只往内宫走去。

掖庭,西厢间

“菀菀。”方菁菁冲着一直侧kao在茶几旁发呆的人儿唤道,却得不到回应。瞥去一眼,竟还在楞神,不禁无奈轻叹。眼珠子一转,刚想走到她身旁好吓她一下。谁知正待开口,一只柔嫩小手就抬起掐着她的面颊,一直木无反应的少女转过头来,故作严肃道:“恩,肤质细白,滑如凝脂,不错,不错。”

菁菁呆楞数秒,方回过神来。“啪”地挥掉一直在她脸上**的魔爪,没好气地说道:“陈菀!刚才唤你不作声响,活生生个楞木头,怎么这下捏我脸就这般精神?”

菀菀低头轻揉被拍红的手背,眼色微沉,可小嘴却娇声嘟囔:“人家不就闪了下神么,捏下小脸都不给,真真小气么...”

方菁菁不由失笑,觉得眼前这人真是个没长大的女娃儿。再加上身形较他人矮小,哪看得出已然十四,在天朝这该是为人母的年岁了。额上还盖着厚实刘海,小巧脸蛋更是要被掩去不少。拢起细眉,怎么看刘海都不顺眼。

猛地探指挑起发端,陈菀惊觉抬头,眼里一派迷蒙,又手忙脚乱抚平xian起的秀发,嘟囔声更大:“菁菁你这是要怎地嘛,生生把人家头发给弄乱咯。”

“哎呀,菀菀你干啥弄这么个土包子头嘛,五官似乎蛮清秀的,刚才没得瞧清楚,让姐姐再来看看。”方菁菁作势要往陈菀扑去。

“哼。”一声轻嗤从身旁飘来,两人便停下打闹,朝边角望去。柯敏正坐在镜旁,解开发髻,十指小心爬梳着满头乌丝。红唇一撇,不屑道:“比美?这房中有人的容貌能比我更为出色?”杏目环顾房内,只在看到沈怡容的当会顿了顿,挑衅望去。

翻拈书本,沈怡容正眼都没回个。柯敏自觉无趣,遂愤恨回转过头,重新装扮娇颜。

“对了,菁菁,你刚才唤我做啥呢?”陈菀轻扯菁菁袖口,似乎被这屋内瞬间静默吓着,小声问道。

“哦,我们在说着自个家里头的事儿呢。就你和怡容没做声响,人家怡容好歹说了个姓名家处,你呢,”菁菁起手往陈菀头上就是一个爆栗:“你呀,就干脆神游太虚,半个子儿都没蹦出来,现在还不老实招供了。”

忽地没了声响,以为她又发起楞来,菁菁猛地一推:“哎,你怎么又…”陈菀一下稳不住身子,小脸略微抬起,发辫边开。双眼赫然蒙着一层水汽,莹白贝齿咬着下唇,极力隐忍。

“菀菀,你,你这是怎么了?是我方才推疼你了么?”菁菁有些紧张,伸手进怀抽出绣帕,欲递过去,却又怕陈菀恼怒,好一阵手忙脚乱。

陈菀挪动腿脚,变成正跪姿势,小手按压着群摆。接过菁菁手中帕子,拭去眼角泪珠,重新展颜一笑:“对不住,菁菁,吓着你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想起自家亲人,有些许感伤罢了。”

“我家本是小门小户,在汾阳置有薄产,爹爹也就是一介商贾。虽然算不得富贵大家,却总有个安乐日子可过。家中仅得我一女,三口生活倒也和和美美。谁想天有不测风云,就在今儿年初,家里深夜起火…爹娘奴仆全死了,就只剩我一个…”俏脸蓦地惨白,扇羽般的眼睫低低盖下,纠结袖边繁纹,陈菀背脊绷得笔挺。

“还好叔父是汾阳司户,他怜我孤苦,正好宫里又到选拔宫人之期,就让我进宫来混口饭吃。”

菁菁脸上满是不忍,欲言又止。而柯敏依旧面对铜鉴轻描娥眉,脸上尽是一派事不关己。沈怡容kao这软垫,未曾起身,只是眼角略动,手中书本已然许久没有翻动。

“哎,你说这火灾,我倒是想起桩水祸来了。”难得柯敏来了精神,把眉笔随手一扔,轻一抚掌,笑得妖娆:“这可不就是平州嘛,遭大水淹了个彻底。”

陈菀借着转身倒茶之际,仔细在脑海回忆。似乎听季叔提起,今年滦河暴雨不止,临河的那几个县都遭了殃,其中,据说平州司马为救灾民身亡。拆开有些凌乱的发辫,握着木梳小心理好,再绾了个垂髻。

“还听说啊,这平州司马还挺宅心仁厚,救为了些民众,把命都给搭进去了。”媚眼如丝,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扫到沈怡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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