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法医手记之破译密码

第54章

第54章

李双双说:“真没有,这个我百分之二百地保证。倒不是张芳怎么三贞九烈,确实是眼界高,没有她看上眼的。咱大洼乡手扒拉着数,年轻一辈里就麦野和张帆两个算顶尖的人才,一个是张芳的亲哥哥,一个是她不中用的老公。她能跟谁相好去?我一直劝她进城去,她也有点动心,可是还没来得及真做出什么,就出了这档子事。”说着话李双双的眼圈也发红,看上去她是真心为张芳难过。

我说:“你提供的情况很重要,今天的话就限于咱俩知道,在案子没破之前,你别跟第三个人说去。”

李双双说:“我能跟谁说去?这些话在我心里憋了多长时间,你要是不来,我跟谁也不说。”

我把手机号码留给她,特意嘱咐她一旦有情况随时通知我,随后出了门。

8.完美供词

2003年3月11日上午。微雪。

大洼乡砖窑女尸专案组驻地。

连续两天的走访,收集上来许多线索,众说纷纭,有人怀疑麦野,有人说是乡里那几个游手好闲的混混做的,也有人附和县公安局的思路,认为羊倌关尚武是凶手。线索大多没有实际价值,有的听上去甚至像是老乡的臆想。

李双双向我提供的线索最受重视,也最令人费解。我亲手验过砖窑里的女尸,它的外阴处女膜陈旧性破裂,并且不是运动损伤,而是频繁进行**导致的已婚外阴型。这与张芳至死还是处女的说法对不上。即使如某些人猜测的那样,张芳在临死前失踪的十几天里曾遭受性侵犯,所造成的创伤也应该是新鲜的,或者呈撕裂状创口。

我和沈恕对李双双的证词进行分析后,总结出以下几种可能性:一是李双双在撒谎,这种可能性极小,因为我们想不到李双双有欺骗警方的必要性,除非她或者她亲近的人参与了杀害张芳,她有意误导警方的视线;二是张芳生前对李双双撒了谎,如果是这样,那么张芳很可能在婚前有一个隐蔽的情人,或者在婚后仍然保持密切往来,当然,在大洼乡这个弹丸之地,以张芳生前的活动范围而言,这种可能性也很小;三是砖窑里的女尸并不是张芳,它的面部遭受严重损坏,而**的下体却没有损伤,很难说不是有人故意为之,造成张芳已死的假象,可是张帆所指认的尸体特征,如乳下的胎记,肩胛骨上的伤疤,都完全吻合,巧合的几率趋近于零;第四种可能,死者确实不是张芳,张芳为了摆脱与麦野的不幸婚姻,早已逃往外地,张帆故意认错死者,旨在让麦野死心,并帮助妹妹从此改头换面,迎接崭新的生活,可死者又是谁?张帆又怎么能准确无误地说出她的身体特征?

…………

越深入分析,越感觉案情复杂,思绪纷乱,竟梳理出十来种可能性。其中有些分析荒诞不经,但也并非完全不合情理。如果按照这些思路逐一去查,恐怕等到冬去春来,雪化云开,我们还不能离开大洼乡。

就在我和沈恕感觉案情千头万绪无从着手的时候,于银宝撞开门进来,有些气急地说:“大洼县公安局把羊倌关尚武抓走了,说案子已经侦破,羊倌就是真凶。”

沈恕这两天忙着走访,和县局的人接触不多,而且碍于双方办案思路不统一,也无法进行深入沟通。这时听于银宝这样讲,沈恕也感到诧异,忙去隔壁找县局刑警队长张韬光了解情况。

张韬光红光满面,显然情绪高涨,见到沈恕异常热情,让座后端茶倒水,还递上一支高档烟,说:“沈队,我正想去向你汇报,案子破了,羊倌关尚武认罪招供,人是他杀的,一五一十,都写在纸上,还有他的签字和手印。这个狗东西,下手真够狠的,情节非常恶劣,估计死刑是跑不了的。”

沈恕摆手拒绝了张韬光敬的烟,接过讯问关尚武的笔录,见共有五页之多,而且预审员、记录员、时间、地点等要件,无不符合规范。笔录内容清清楚楚,记载着羊倌关尚武囚禁、**、杀害、藏尸、抛尸、报案的全部过程,条理清晰,不知情的人看到这份笔录,一定会立刻深信不疑。

根据关尚武的供词,他早就垂涎张芳的美色,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接近。这天放羊归来,见张芳在他家附近,就过去搭讪。张芳不仅不睬,还向他横眉冷对。关尚武一怒之下,趁四周无人,强行把张芳掳进家中,实施奸污后又把她囚禁起来,在接下来的十几天里多次对她进行强暴,后来风声渐紧,关尚武担心罪行泄露,一狠心把张芳生生掐死,趁夜深人静时把尸体抛进砖窑。第二天一早故意装作上山放羊时发现尸体报案,目的是为了让人们不怀疑自己。

沈恕读过这份供词,哑然无语。这份供词从头至尾,倒像是一部编排好的故事,笔迹之工整、结构之完全、细节之详尽,都令人叹为观止,就算关尚武主动交代,其中的细节也未必有这样生动。

当然,这份供词中的漏洞也有很多,随便列举一条漏洞就使供词的真实性大打折扣。羊倌关尚武体型瘦小,?身高不足一米六,体重刚过50公斤,而张芳比他还要高出5厘米,他如何能够不为人知地在一瞬间制伏张芳,并把她掳进自己家里?关尚武因生活贫困、邋遢才娶不上老婆,怎么可能把张芳囚禁十几天,而使她唯一的一套衣服保持如新?供词里说他曾多次强暴张芳,可张芳的尸体上除脖颈外没有丝毫外伤,**无撕裂伤,没有精液残留,又要怎样才能解释?关尚武穷得地无一垄,房仅一间,他用什么工具才能把一百多斤的尸体运送上半山腰?

沈恕拿着供词的手忽然微微抖动起来,说不清是气愤还是伤心。当时我还不能读懂他的心态,直到几年以后,我们在历经数不清的波折和考验后培养出足够的信任,可以向彼此展示内心最脆弱的角落时,我才能够理解他。沈恕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他成熟、稳健、睿智,可以担当大任,但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有一隅如孩子般天真、纯净,他真诚地相信人性本真的善良,渴望世界是直线条的,渴望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关系简单、澄澈、黑白分明。他承载着这种不切实际的理想,在现实中一再碰壁,屡次头破血流的失望后,他唯有把理想深深地掩埋起来,他学会了妥协,学会了放下身段、以柔克刚。可是,每次遇到社会中的丑恶和黑暗现象时,他的心仍会疼痛,仍会为弱者流泪,只是那泪水不再流在脸上。

这一份足以置关尚武于死地、令张韬光升官发财的供词,就捧在他手上。他并不过分忧虑,因为他相信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推翻它,令他感到气愤和难过的是张韬光的办案态度。一个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只要有必要,会毫不手软地毁灭另一个无辜的生命。这绝不是罕见现象,这是真实人性的反映,靠自律、道德、社会舆论,都无法约束。楚原市有多少个张韬光?楚原之外呢?在冷酷的现实面前,一己之力,如此渺小而无助。

这世界,从来不是靠英雄拯救的。

沈恕掩饰着情绪,说:“关尚武现在在哪里?”

张韬光说:“已经送往县局了,他是重刑犯,必须严密关押。沈队,晚上没事,咱们一起到丰收酒家去放松放松,乡下地方,没什么好酒好菜,他家的土鸡土鸭还凑合。说起来这案子你是首功,没有市局领导亲临指导,哪能这么快就破案。”

他真做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