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月

再遇

暖月 再遇

再遇到夏臣谨是一个月后的事。

又是月圆之夜,已经习惯在这一天失眠的我也不再强迫自己睡着了,沿着离家不远的南风街一路散步。南风街是条有百年历史的老街,在像今天这样的无数个夏夜里,它纤细而绵长的身子总能引来一拨拨“穿堂风”的爱慕。今晚的圆月是南风街最清朗的眼神,偶尔有梧桐树伸展出的枝叶随着我行进的脚步忽隐忽现在那个眼神里,像是它不经意间流露的浅浅哀伤。

散步到街尽头看到了“南风餐馆”,红漆金字的招牌显得班驳却独有一番味道,这家餐馆本是我一个远房亲戚开的,但前几年转给了别人。新的老板把“南风餐馆”改成了“南风小餐馆”,说是既保留了原始风味又有所区别。那为什么现在我看到的招牌依然是“南风餐馆”呢,这全都要怪我。

记得那天我和我妈一起出来散步经过餐馆门口,我一看“南风小餐馆”那牌子就乐了。

“妈,你看这名字取的,改什么不好,‘南风餐厅’、‘南风饭馆’、‘南风酒店’都行啊,非要把自己叫成小餐馆,一听就是个二房的命,哈哈……”

“还真是,这名字改得是没什么水准,一听上去还觉得特狭隘特拥挤,看来这新老板不怎么样。”我妈果然是我亲妈。

后来那个新老板告诉我们,那天他就站在餐馆门口,一听到我们的对话第二天马上找来旧招牌换上了。

一想到这件事,我不禁笑出声来。自从这餐馆易主后我就没再进去过,因为即使招牌和门面都一如往昔,但在我眼里它已经是陌生的了。

肚子因为饥饿已经在发出抗议,也好,趁此机会进去观赏观赏顺便填饱肚子。

“欢迎光临!”一个20来岁的女孩子一边朝我打招呼一边拿着菜单走过来。

我坐下。这里的摆设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原本挂着手写菜牌的地方现在换上了一幅很古朴的装饰画。现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餐馆一楼里只有我一个食客。

那个女服务生把菜单递给我。菜色几乎都更换了,我看了看。

“给我来份银杏鲜贝和鸡煲吧。”

“小姐,不好意思,这两道都是时令菜,现在没有了。”

“哦……那给我来份蔬菜沙拉。”

“小姐,不好意思,沙拉酱用完了只有海鲜酱了。”

“……那换成什锦炒饭好了。”

“小姐,不好意思,什锦炒饭缺了两样食材。”

“没关系,缺两样就缺两样,反正是什锦。”

“小姐,不好意思,我们的厨师很坚持缺食材就不做。”

这么有原则……“那就给我来杯可乐算了。”

“小姐……”

“不会又是‘不好意思’吧。”我打断她。

“哦,不是不是。我是想问您可乐要不要加冰?”

“加点儿吧。”

“加点儿是加四分之一还是三分之一?”

“四……四分之一。”

太折腾人了,我快连喝可乐的力气都没了。

“小姐,不好意思……我们的冰箱坏了,不能加冰块了。”

“……那可乐呢?”

“可乐?我以为你不喜欢喝没加冰块的,要不我现在再给您去倒?”

“哎哎……”我低着头压着火叫住她:“算了算了,我不要了,我走了。”

“小姐,不好意思……”

“你到底想怎么样嘛!我不吃了还不行啊!”我很不高兴,突然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小姐,不好意思,刚刚那句‘小姐,不好意思’不是我说的。”女服务生指了指我身后。

我回头一看,居然又是他。我说这声音怎么这么像男人的呢,还有点耳熟。夏臣谨好像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在楼梯上看了我和服务生半天才缓过神来对她说:“小姐,不好意思,打破了你们的酒杯,结帐的时候一并算进去吧。”

这时我才注意到他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浓眉大眼、身材火辣,一袭红衣格外醒目,她的眼神一直没离开过夏臣谨。

夏臣谨结完帐看了看她,眼神又飘到我这里,脸上忽然绽开一个邪气的笑容。

“嗨!宝贝,你也在这里啊,走,一起去喝一杯。”他走过来搂住我。

多么老套的桥段。

“好啊,亲爱的。”我的手勾上他的腰。小子,又欠我一个人情了吧。

我们以这个别扭的姿势走出餐馆,听到背后传来那个女人的声音:“谨,我会等你的!”

“谨,我会等你的!”我小声地学着那个女人的话。

“哈哈!你学得很像。”他称赞。

我拍开他放在我肩上的手。他无所谓地撇了撇嘴又把手搭上来:“带你去个地方。”

这是真的悬崖哎!我伸出头往下看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陡峭的山壁像被人用刀砍出来的,虽然看不清下面的情况,但是这正好说明这就是传说中的万丈深渊啊。

“这要是摔下去估计连尸首都找不到。”我脱口而出。

身边穿来他的轻笑声:“所以我现在把你推下去也没人知道啊。”

一群乌鸦飞过……

“别开这种玩笑啊,我胆子比较小。”

“恩……”他若有所思地点头,“是不是也不敢去游乐场?”

“是,老觉得那些器材不太安全。”

“是不是不爱呆在很热闹的场合?”

“是,总觉得插不上什么话。”我侧过头看了看他,“是不是特别喜欢给别人做心理测试?”

“哈哈,你这是典型的先天性缺乏安全感啊。”他接过我的目光说道。

满月当空。繁星不再因为大地上各种灯光的喧宾夺主而黯然失色。我后仰躺在并不绵软的草地上。真好,连草地都是这么自然,带着点微微的刺痛感和泥土的腥气,不似公园里的草皮。

“呜……”我学着狼的叫声朝月亮呼唤。

他也学着我的样子叫起来,我们的声音在这片空旷的境地里此起彼伏。

他送我到家楼下已经快凌晨4点了,真要谢谢他帮我消磨了一个不眠之夜。我正要进楼,他叫住我问:“手机可以借用一下么?”

我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递给他,见他用我的手机拨了个号码,然后他自己的手机响了。他把自己的手机放回,又在我的手机里按了几下,还给我。

“你的号码我已经有了,我的号码已经存在你手机里了。”他似乎已经用惯了这一招。

我沉默着接过自己的手机,转过头上楼。

“不如,一起去看日出吧,我知道有个地方看日出很好。”他在后面说着。

我头也没回地朝他摆摆手,继续爬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