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厨娘很悠闲

第067章 我愿一世嚣张

乔木那番关于贱人的言论在雅间的诸人都听见了,虽不很能明白贱人这词有什么不对,可也大概听懂了她要表达的意思,那刘于氏不以为意,却也夸赞了一句,道乔木是个自尊自爱的好女孩。

“阿娘,咱不说她,吃菜。”刘临风咂摸着乔木的话,心里头略微明白,她说那些不过是要解释她那天的过度反常行为。

原来“贱人”这词却是她厌恶的吗……

可人本就有三六九等,不是她厌恶便会没有的,她这般纠结于此可不是什么好事。

“阿爹,阿娘,你们先吃着,我去一趟东净。”

“你去吧。”刘于氏为刘别驾布了菜,应了他一声道。

“这味道确实与一般的不同,老爷您再尝尝这蜜汁排骨。”

刘临风为父母二人关上雅间的门,自去寻乔木不提。

却说一楼大堂,来的都是些三教九流的,什么人都有,吃着饭,嘴巴也不闲着,总爱说些荤段子,笑笑闹闹,女孩们总不好在此间穿梭,故,这一楼都是顾小舅和夏玉树招呼着,黑子,禾苗给跑个腿,像乔木、小麦、顾美娘等娘儿们皆是在二楼上伺候。

这会儿,中午吃饭的高峰期慢慢过去,人也没有那么多,他们也没有那么忙来,这才歇下来闲聊。

顾小舅望着这一间二层楼的高档酒楼便感慨道:“姐夫啊,我本以为大侄女尽是乱折腾了,可没想到,她倒真有能耐,看来你当年为她卜算的那卦象也不尽是骗人的,还是有一定道理的

。”

夏玉树倚在柜台上,拿了白巾子擦汗,面上笑容不断,嘴巴都咧到耳朵根了,道:“那可不,我的乖女啊,就是富贵命,那是错不了的。”

“二姨夫,我要吃锅里的肉。”黑子和禾苗携手从厨房跑过来,眼巴巴的瞅着夏玉树要肉吃。

“吃去吧,那锅里的就是留给你们吃的。”

“这会儿怎么就知道问人了,厨房里没人,你们两个偷吃不就行了。”顾小舅故意嘲笑自己儿子道。

黑子被自家老爹说的脸蛋黑红,抓抓头,老实道:“怕乔木姐姐生气撵我回老家。”

“表弟,你放心,我二姐要是撵你走,我给你说情。”禾苗哥俩好的揽着黑子的肩膀。

“哎,这就对了,在这里听你乔木姐姐的话就对了。行了,你们俩小子去吃肉吧,看把你们给馋的。”夏玉树心情贼好,一挥手就让他们自去玩耍。

“姐夫,你呀都要把大侄女给惯坏了。”顾小舅笑道。

“我乖女好啊,漂亮、聪明、有福气,那我不惯着她,惯着谁去。”夏玉树得意的道。

“嗯,我瞅着你们家也要出一个俞大娘了。”顾小舅一本正经的凑趣。

“这俞大娘是谁?”夏玉树早年不学无术,没读过几本书,到了中年更是没书给他读了,知道妻子娘家是耕读传家,曾经也是出过秀才和进士的,勉强算是书香门第,也就是到了顾小舅这一代,随着他爹的早逝,渐渐没落下来,可早年也是上学读书人,肚里有学问,一听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俞大娘,他还以为是什么女诗人呢,故有此一问。

“说起这俞大娘啊,还是我农闲的时候听我们村走街串巷的货郎说的,说她是个鼎鼎有名的女富商,干的是行船送往的营生,自造了一种叫做‘俞大娘’的大船,载重能达一万石,居住养生送死嫁娶悉在其间,还能在上头种花种草种菜,往来,南至江西,北至淮南,岁一往来,赚得金银都能堆满屋。

我瞧着,我大侄女说不定也能赚得金银堆满屋,到时候我还要求大侄女的托庇呢,啊,哈哈。”顾小舅说这话,一半玩笑一半期冀,也不过是说过就罢了,一时闲聊而已

“仁爱,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这些年对我的帮助我都看在眼里,若是我乖女真有那一天,你放心,我一定要乖女好好孝顺你。”夏玉树难得的正经承诺。

顾小舅笑着摆摆手,“姐夫说这话可是打我的脸,咱们都是一家子骨肉,互相帮忙那是应该的。”

“亲戚也和亲戚不一样,你看看我大哥和二哥,他们办的是人事吗,他们只怕逼不死我。”夏玉树冷笑连连,“这会儿子借了我乖女的光,我这家眼瞅着会越来越好,你瞅着吧,我岂能轻易饶了他们。这些年,我无能、我窝囊,我尽装孙子了,旁人看我像看一坨狗屎,哪个肯正眼看我,也就你,顾仁爱一个,你这情分我记着。”

顾仁爱一听,诧异的看着这姐夫,自这人与二姐成亲,他一直以为他就是浑人一个了,到老也改不了,可今儿个一听他说话,这还是个明白人呢。

夏玉树一拍顾仁爱的肩膀,哥俩好的搂着,笑道:“我浑我自己知道,可这心里还是明白的。”

“我说,姐夫,你这人藏的深啊。”闭了嘴,顾仁爱最后笑着说了这句。

“不说了,我瞅着来客人了。”夏玉树眼尖的看着一个熟人,不是于子归那个害他乖女摔破了头的龟孙子又是哪个。

进门就能看见柜台,也就看见了夏玉树,于子归是个礼貌人,见了便上前来打招呼,作揖道:“夏伯父,午安。”

“安。”夏玉树把白巾往肩膀一搭迎上前来,笑呵呵招呼道:“带着你表妹来吃饭啊,不巧,二楼上雅间都满人了,你们要不在一楼用?”

“一楼又脏又乱的,怎么吃啊,表哥,咱们换一家吧。”上官翠羽不乐意的停了脚,拉着于子归再不愿意他往里头走。

“表弟邀请了我来,我怎能不和他打声招呼就走,你听话些,稍等一等。”于子归安抚了上官翠羽,便和夏玉树道:“我表弟现在可在这里,我去找他就是了,不用另开一雅间。”

“你就是夏乔木的亲爹啊。”上官翠羽高傲的看了夏玉树一眼,见他额头上有一个大疤,她略有心虚,可一想这老男人不过一贱民,打了也就打了,她有什么好心虚的,便理直气壮的道:“你可得好好管你的女儿,无事别尽往别人家钻

。”

上官翠羽意有所指,可她说的却都已经是老黄历了,这会儿的乔木哪里能做得出跑到男人家门口,守株待兔,死皮赖脸的事,便是做了那守株待兔的不要脸的事儿,那也定然是因为她有别的目的。

夏玉树双眼一瞪,一撸袖子,怒道:“你们摔了我乖女的头,我还没找你们算账呢,你这狗娘养的死丫头竟然还敢跑到我门上来,羞辱我们,看我不教训你。”

顾小舅连忙拉住,劝解道:“姐夫、姐夫,你消消怒,你一个大男人和人家一个小丫头认真什么,没得惹人笑话。”

“我不,我怕什么,别人爱笑就笑,谁欺负我乖女就不行,仁爱,你躲开,我不打那有娘生没爹养的臭丫头,我打那个姓于的,你起开。”

“夏伯父,误会,这都是误会。”于子归无奈的后退,他总不能和这个浑人较真。

“你先让我打破你的脑袋,我也会说误会。”越有人拦着,他越来劲,更别提他还是占理的一方了。

“你又闹什么,丢死个人。”顾美娘从楼上跑下来,一把扭住他的胳膊肉,嗔怪道。

乔木和刘临风随后下来,见夏玉树好像要打人的样子,乔木便道:“阿爹,谁欺负你了。”

于子归心里有鬼,对他们父女有愧,只得苦笑,赔罪道:“伯父息怒,都是侄儿的错。”

“谁是你伯父,别乱攀亲戚。”夏玉树哼道。

“得志便猖狂,美得你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顾美娘掐了他一把小声警告他适可而止,转脸便告罪道:“他满嘴里没个好话,你别往心里放啊。”

于子归也是个要面子,有地位的人,能做到口头赔罪是他最大的极限了,见夏玉树还不依不饶的骂他,他面色便不大好看,有顾美娘给他台阶下,也便站到一边去,不去丢那个人。

“阿爹,客人要点菜了,你快去厨房做菜去,别在这闹腾了

。”乔木从楼上下来,第一眼看的最清楚的就是那个上官翠羽,好嘛,她正瞅着哪里去找她呢,她自己就撞上来了。

“乖女,我不……”夏玉树上蹿下跳的还要说点啥,被顾美娘一把捂住嘴,忙给拖走了。

“表弟,你请我来吃饭,便是这样招待我的,感情是表哥有哪里做的不对的,惹着你了吧。”于子归半认真办玩笑的道。

刘临风瞅了一眼上官翠羽,挥挥扇子,道:“表哥心里清楚呗。”

“上官翠羽,瞧着我阿爹头上那个大疤,你心里头高兴坏了吧。”乔木不理会于子归,径自盯着上官翠羽,抱臂在胸,以身高优势冷睨着她道。

“你爹被番人打了关我什么事。”上官翠羽脱口否认。

于子归一听她开口便知道坏事了,果不其然,便听乔木道:“你怎知我阿爹是被番人打得,难不成你亲眼看见的,还是你让人打的?”

“我、我,城里流浪的番人那么多,打人的当然就是番人,这还用多想吗,我用小指甲盖想想就知道是番人了。”上官翠羽脑袋一昂,狡辩道。

“是吗,我怎么听说打伤我阿爹的那伙番人被抓住了呢,他们供出就是你指使的,还说,你很小家子气,吝啬难缠,指使他们打人,还不给够他们银子。”

“胡说,给了五十两还不够他们……”上官翠羽有点小聪明,胆子也大,可到底缺乏些锻炼,被乔木一诈一激就露出了马脚。

乔木冷笑一声,在刘临风、于子归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她迅速行动,拳头紧握,照着上官翠羽的那张包子脸就打了过去。

上官翠羽一个锦衣玉食的闺阁女子,身娇体弱,行动迟缓,她哪里是乔木的对手,登时就被打到一边,踉跄几步就往后摔去。

“翠羽!”于子归张手去拉。

“小乔!”刘临风嘴巴张成了o型,身体立在柜台边上,做呆萌状。

“你以为这一拳就能抵得上我阿爹头上身上的伤了?做梦!”

乔木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碍事的于子归,拉起上官翠羽,掐住她的脖子,照着她的脸就扇,边打边骂,“贱人、贱人、贱人……”

她骂别人“贱人”,可她自己的脸却扭曲了,刹那,她只觉自己在时空隧道里穿梭,脸是由无数的点组成的面,又变成线条,无限的扭曲,无数的现在的画面在眼前放电影一样闪现又消失,古代的影像越来越清晰,男尊女卑的观念硬生生被她自己塞进脑海深处,贱人、贱婢、贱民等等的尊卑等级观念被她含血嚼碎了吞下肚,在胃里发酵、发酸,最终产生让她记忆深刻的呕吐感

还有,那三妻四妾,那三从四德,那君臣王法,被她一一攥在手心里,她知道,她就是一个在普通不过的人,她无法改变任何规则,那么,她就只能适应规则,掌握规则,以规则去保护自己,保护她在乎的家人。

这是最后一次的放肆!

“呜呜……呜呜……表哥救我,春雪、春雪……”上官翠羽被打肿了脸,说话都不利索了。

“你放开我家娘子,你放开,大郎君快救命啊。”春雪也不过才十多岁,哪里经得住这惊吓,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夏乔木,你快放开她,你这无法无天的女人,半夏,快去县衙报案。”于子归气极大叫道。

他不过应邀来这里用午膳,想着这酒楼距离他的药行那般近,就自己领着翠羽过来了,可他哪里想到会遇到夏乔木这个目无尊卑的女人。

“半夏,你站住!”刘临风忙让刘安去拦截半夏,自己上前去一把覆上乔木的手,面浮恼色,“你这是借我之势逞威风吗,在你眼里我就真的高大到可以帮你挡住所有风霜了?谁给你的胆子这样随意打人,放肆无状,还不快放手!”

乔木松开手,那上官翠羽立马大声嚎哭起来,一出溜扑到于子归怀里,表哥表哥的哇哇大叫,要他给她报仇。

乔木比他还要大声,指责道:“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她能雇佣十多个人把我阿爹打个半死,我就不能揍她几拳吗!于子归,你还想把我送进大牢,好啊,我也要找县老爷分辨分辨,看看能定她什么罪。上官翠羽,能和你一起做大牢我可是很期待的,走啊!我们一起坐牢去!”

说罢,便要去扯于子归怀里的人

“你闹够没有!闹的过火了,我也保不住你。”刘临风紧紧捂住乔木的嘴,拖拽着她就往后院去。

“表哥,这人都丢到家了,你还不快随我来。”

这事发生在一瞬间,等厨房里的夏玉树和顾美娘知道的时候,人已经都到了后院了。

后院回廊上,刘临风把乔木抵在木柱子上,狠狠的瞪她道:“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什么人都是你能打的吗!”

“她,我打得!”乔木仰头认真的望着刘临风,笑的风轻云淡,“她若是公主,我定然不打。刘三郎,你记着,我这人什么都爱吃,可就是不爱吃气。”

挡开刘临风,走几步到了于子归和上官翠羽面前,笑道:“不要以为你年纪小就可以逞凶作恶,更不要以为你年纪小我就不打你,你惹了我,我就打。那日你雇佣人打伤了我阿爹,今日我打伤了你,咱们之间的恩怨算是两清了,我这故人庄随时欢迎你来,当然,你若是心里不服再找人打我,我也不怕,你若敢打我的亲人,我更不怕,你打了谁,我都会找你还回去!”

“你这疯子!”上官翠羽吓的缩在于子归怀里大叫。

于子归含怒把这气忍下了,恨恨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我自然满意了,一报还一报,我们谁也不吃亏,这才公平不是吗?”眼儿一转看向进了后院的一伙人,笑道:“刘别驾,您是清正廉明的好官,我与这上官翠羽的官司,您看这样断可公平吗?”

“刘夫人,您看呢?”

“姑母,您要为翠羽做主啊。”上官翠羽见了刘于氏立马撇开于子归奔向她。

刘于氏看着上官翠羽一张脸变成猪头,脸色铁青,却不是心疼她,而是觉得她丢人,让铃兰拦下她,直接撇开她,和于子归道:“还不快把她弄回家去,免得在这里丢人现眼,也不知大嫂是如何教导她的,一点大家气度也无。”

“姑母,让您见笑了。”于子归尴尬的手足无措。

“姑母,我这顿打就白挨了了吗,我才是您的侄女啊,你怎么向着她,我不服

。”上官翠羽几乎要气死了。

“你是谁的侄女,我怎不知我大哥还有一个小女儿。”刘于氏气的狠了,面上情也不给那个吝啬成性的大嫂留了,直接吩咐于子归道:“往后,你别带着她来给我请安了,我没这等心思不正的便宜侄女。”

“姑母,翠羽她年幼无知,她……只是、只是……”想了半天词,他也找不到好话给她开脱了。

难道还要他把自己的母亲供出来丢人吗?姑母和自己母亲的关系本就淡薄,这会子就更不能把母亲牵扯进来了,只得委屈翠羽都担下来。

“姑母教训的是,侄儿这就把翠羽弄走。姑父,侄儿告辞。”于子归臊红着脸拱手作揖之后携着上官翠羽离去。

“你这女子也真是大胆,打狗也要看主人呢,你就不怕我们找你麻烦。”刘于氏恼恨的瞪着乔木。

“难道刘别驾和刘夫人都是公私不分的,这事本就是她不对在先,你们大概也仅仅知道其中一二吧,事情始末,夫人不若仔细问问那个上官翠羽,到时夫人若还认为是我的不是,我定然到夫人门上负荆请罪。”

“你可真是硬气,哼,老爷,咱们走吧。三郎,你也随我走。”

“阿娘,我晚上就回家去,你们先走就是。”刘临风没好气的瞪着乔木,摆摆手让他们自走自己的。

见儿子是这个态度,把个刘于氏气笑了,无奈道:“你怎就愿意惯着她了。”

“我乐意。哎呀,阿娘,你快走吧,别啰嗦了。”他没耐性道。

“给老爷、夫人添麻烦了。”乔木蹲身致歉。

刘于氏不再说什么,那上官翠羽又不是她侄女,她自是无关痛痒,对乔木也没什么气好生,只要她能伺候好自己儿子就比什么都强,便作罢离去。

院子里,乔木在石墩上坐下,瞅着刘临风讨好的笑,忽然道:“我仿佛知道怎样让自己快活了,若我已经注定活在此间,我愿我能一世嚣张,从生到死,绚烂若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