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宫

第16章 眷彻空 1

进了春沿儿雨丝便续上了情意,一场方歇,又云卷风起的开始酝酿下一场。封仸城是赤霞山脚下的一座小城,一山一重天,明和山那边只隔了几里的路,却气候特别,小有南方潮暖之势。

煎熬几日,最后一次寒毒反噬总算到了末期。满身都顶着半指长短的红疤,岚宇斜靠在案几前的软榻上看公文,皇城新定,事情多如牛毛,他现在人虽不在亲王位,可职责还是半点都不能懈怠,需对岚致倾力扶持。

小梓轻手轻脚的在一旁服侍磨墨,这几日爷的病发得严重,所以很多差事一直拖着,到了今天,案几上已摞起高高的好几叠奏章,怎么也要两天的功夫才能看完。无奈的轻叹了口气,他偷偷的斜眼去看榻上之人。昨天才过血透期,今个儿就起身办公,原来的爷何时有这么勤奋过?

哎…自从王妃走后,爷是一天比一天不正常了。按理现在正是疤痕愈合的时期,影说那种痒全身齐发真正能要人命的,可爷起身了这么久,竟然没有半点反应,连眉头都未皱过半点。莫不是真变成石头人,一点感觉都没了?

手一顿,便起了贼心想用热茶试探试探,可左左右右在桌前绕了几圈,硬是没练出那胆量,最后只好怏怏作罢,脸色比方才更菜色了几分。

“爷,从今儿开始便有信到了。”进门就看见小梓的动作诡异神色不对,星宿提了提眉头,心念着是不是爷的情况又不好了,忙暗地里给他打了个手势让他一会儿跟自己出来。

良久未动,整个身子都有些发僵。岚宇闻声抬头,从晨起到现在这两个时辰间,第一次变了动作,对声音有反应。“放桌上,过来提笔点字。”整个人都比方才多了些烦躁不耐,他随手将掌中的奏章往桌上一抛,整个人便伏在了软榻上,盯着沉黑桌面上的那封薄薄的书信出神。

微微一愣,随即快速明白了岚宇的意思缓过神来,小梓熟练的将几摞奏章按他方才读过的顺序排好,一转身便将不解的星宿也拉了过来,腾出块位置让他与与他并排而立。另一只手也不闲着,提了两支笔沾墨,边将其中一只塞给他边小声嘱咐。

“一会儿爷说什么你就挨着册子写,当心别出错就是。”

“真的假的?这么多爷都能按顺序记住?”

“……你现在才知道爷的恐怖么?”

一副就你大惊小怪的蔑视神色,他不敢多言的留神听着,岚宇一句话毕,他便飞快的埋头去写。书写的空隙,下一本的点语又出,星宿忙碌。就这样两人轮换,本应两天不眠不休才能看完的折子,他们硬是不到半个时辰就全部批完,无一错漏。

“出去吧……”眼看着桌上已空落一片,再没有可以扰乱心思的障碍。岚宇低低的吩咐了一声,手也随之动起,将桌上的信笺攥在掌中。

小梓拉着满头雾水的星宿安静退出,本还想着爷会慢慢耗着,反正在这偏宅也没什么事做,爷最近一直清闲不得,若是不寻些事情做便会忍不住想出门,这样一来二去,病愈的日子也就一拖再拖,成了没日之期。可今日不同,星宿安插在村寨的人总算妥帖,今天开始便能递信出来,爷又怎还会在公事上耽误时间?

“刚才你是怎么了?”一出门便止不住问,星宿这几日都未在府里,不断为在王妃身边安插眼线的事情忙碌,好不容易今日事成得空,一回来便不省心,见到了爷这副样子。“莫不是爷的身子又不好了?”

“要是我能瞧出倒是好的。每天话也不说,我说的有时候也像没听到,若不是你刚带信进来,今个儿还指不定要在那榻上憩多久呢!”没敢说自己的花花心思,毕竟宫中事情方过,众人还都没从里面缓过神来,无心同他玩笑。小梓皱眉不展的透出门缝悄悄往里瞧,刚看到岚宇的衣角,门便猛地被一阵掌风从里面带上,啪的一声嗡嗡直响。

“哎……好久没见爷那样处理公务了。”原来为了多陪王妃一些,爷经常在睡前才看一会儿奏章,一边看一边让他从旁提字。但从王妃离京,爷就都是自己闷着看,常常一看就是一天一宿,连带笔之事也不让他代劳,恨不得要累垮自己才算。

“这是好还是不好?”上次见了王妃爷就一直很不好,其实在皇宫时也算不上好,但最起码和原来一样愿意说话生气。可那天从赤霞山回来后,爷便开始一句话不说,冷漠到了极致。方才那信的内容他看不得,可若是再有什么不好的事,爷岂不是会更反常?星宿有些紧张的拉着小梓问,他一直没怎么跟在爷身边,自是不知道爷的心情是如何表现。

小梓心里也吃不太准,遇到王妃的事爷就会情绪多变,就像黑夜中深蓝的湖,让人怎么都瞧不透。“应是好的吧!总比自己亲力亲为累着身子的好。”

想想也是。星宿暂松了口气点头,本应留下等下一步命,可方才城中暗线又传来了新消息,他要去确定真伪才是。紧着向小梓安排了几句便抽身离开,他身影闪了几闪便消失在房檐顶瓦后。天空阴沉沉的,轰隆响了半晌闷雷,过了没多会儿,雨丝复倾城笼山,落在瓦片上辗转成歌,清脆悠扬。

恍惚的盯了手中的信笺好久才缓缓将信纸从里面抽出,屋中没有点灯,光线暗得几乎快全黑下来。岚宇面无表情的盯着纸上的字句出神,反复看了几遍后,半掩的眼睫突然剧烈颤动,紧接着信纸就被揉成了一团,重重的抛掷到墙上又跳跃着反弹回来,滚落在地。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无非是说子漪今天过得如何吃得怎样心情好坏,这些琐碎的杂事,本是他一一吩咐星宿让他代为探查的,可现在她的消息就在他手中,详细得好像她就在他面前,但为什么他却突然不想知道了,心痛得多想她半点就像要生生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