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宫

第192章 细织 1

眼神复杂着变得深沉,岚宇反手固住了袖角的柔夷,缓缓滑出口的声音亲昵慵懒,似隔着纱帐在人心间撩动,力道不大,却一下接着一下,只让人觉得魅惑难捱。“去吧…我不走。”

音色略带着嘶哑,面上却未露出端倪,像往常一般淡淡坦然的坐着。一滴冷汗顺着鬓角慢慢蜿蜒滑进领口,他不敢再抬眼看她,只能逼着自己将视线落在手中的书册上。

繁复异常的上古繁字,平常即便是昏昏欲睡,他也看的清明透彻,可如今,脑中乱成了一锅粥,掌心还贴着她的肌肤,纵是卧坐冰上,他怕也是如坐针毡,躁动难平。

兵家常道,心静则意明,若想在战事中夺得头筹,切忌思浮绪躁。暗自念经似的一遍遍在心底低吟沉性之道,他侧着身子往烛火边挪了挪身子,想离她身上传来的那股子香气远些,没想就轻轻一拽,她迷糊了神思便倾斜着朝他倒了下来。

全身一紧,手上的书顿时也顾不得了不知被抛在了哪里。他弯着身子上前想半路将她接住,这样的姿势高度若要是真结实摔下来,少不得额头上要起个大包。

啪的一声……案几上的烛火便被袖风带的灭了,顿时周遭暗下许多,只有殿角的灯火还盈晃晃的妖娆燃着,偶尔啪啪作响。

双手架着她,将她的下巴放在自己肩上,掌心却不敢切合的贴在她身上,深怕黑暗中触到了不该碰的地方,一下就点起火来。他小心的借着黑暗吞咽了下,又嫌那声响太大会引得她紧张,后背都压出了汗。

“可摔着哪儿了?”肩上的小人儿悄无声息的安静趴着,手松松的圈着他的脖子,脸颊轻贴在他的肩上,呼吸轻盈温热,一下下格外节奏分明。自己的头也是晕的,他有些笨拙的侧脸想瞧瞧她,谁知正撞上了她的颊,清凉如玉,丝滑胜缎,真是该死的光润。

触电般猛地将脸转向一边,他望着隆冬窗外,想引开自己的注意力。殿侧窗畔,深蓝色的雪景儿挂在树枝上,云朵似的映在纸窗框中,像是彩画一般,找不出一点瑕疵。正如她的肌肤……

轰的一声,全身的血液就罩上了头顶。他紧张的抬手遮着口轻咳了两声,只觉得脸上的热度要把空气都蒸没了,灼灼的烫人。再也忍不住猛地将她从身上拉起,他呼吸凌乱的后错一步,这才觉得空气清明了些,不再燥燥的熏人。

“去睡吧……”适应了片刻,亮芒好像又恢复了些,带着耀进殿来的雪光,一时比方才有烛火时还亮了许多。他望着她迷蒙的睡眼,里面盛着点点的星,比盛夏草原上的天空还迷人炫目。脑中僵持的理智顿时便长鞭而去,他不知不觉的俯下头,视线中的她孩子般单纯懵懂,用那么清澈依赖的眼神望着他,好似直将手伸进了他的心里,拉着他一点点靠近。

郑重小心的捧着她的脸将唇轻轻落下,不同中秋那次情动激烈,他仔细的描绘着她唇的轮廓,一点点一遍遍,像是对待易碎的珍宝,卯足了全力去用心呵护。

两个不同韵律的心跳声逐渐拉近,原是先后有错,后不知是谁的慢了些,或者是另一方骤然加快,竟切合的生成了一体,咚咚互震,节鼓般紧密相连。

感觉着怀里的人小猫般安静的轻靠着他,软软的身子先还只表面的依着,后来竟越来越重直倒在了自己身上。强压着体内的炙热从她唇上离开,他借着窗外的深蓝幽光垂下眼帘望她。白皙到几乎透明的面颊上,墨黑的睫,殷红的唇,这方他压抑得全身都要烧了起来,某人却无声无息的进入了梦乡,满面的安然恬静。

眉头狠狠的横了起来,岚宇比划着张口就想在她唇上咬一下泄愤,可真张开了口,又忽然不舍,讪讪的收了回去。

“你这丫头……”隆了半天眉终是无奈的笑开。说到底还是自己掌控不住。以前也不是没经历过男女之欢,可偏偏轮到她,他便没了一点方寸,生涩的像个半大的无知少年,只觉得怎么做都不对,怎么做都是在热火上浇油,使火越来越旺。

轻叹一声,顺着暗吸了两口新气儿,将身子中那股子燥热驱走不少。他沉定片刻后便轻手轻脚的抱着她起身到内殿,短短的几步路并不长,可他却走得很慢很慢,一点声响都未发出。

原来这宫殿可以这么小的。恍惚在心中暗忖,他熟练的把她放到榻上盖被,复抬手帮她放了一侧的帘帐下来遮挡烛光,看着橘色的剪影不舍的挂在被角半阙,迷离摇曳,隐约间竟觉得自己也好像和它们一般。想到达的地方太远太难,总只能站在边侧凝望,不能企及。

“做个好梦。”多想一点,便觉得自己又离她远了一分。他逃避着吻了吻她的额头便抽身离开。同样的路,这次他却觉得无比漫长。

果然……唇角衍生出一个苦涩的笑,他低头望着地砖上自己单一的暗影,从未觉得自己这么孤单过。

没有她的地方,哪里都大的可怕。

沉思着慢慢融进夜色,躺在榻上又是一夜无眠。他细数着日子过,前朝的事大都已在掌握,可他就是不愿一切太早变化,因为到那时……于她而言,他就再没有丝毫用处了吧……

有雪的夜,永远不会有黑暗。整方天地都被大雪映成了白昼模样,行人艰难的走在其中,却麻木的睁不开眼,只觉得四周都白茫茫一片,却看不清任何。

镯琴抱着个包裹在宫廊中步步走着,脚下的宫鞋进了雪水,早已湿得不成样子,可她却半点都感觉不到寒冷,只觉得心底的寒意更甚,由内而外的丝丝扩散出来,将嗓间的热气都凝了冰。

“还请您快点走,若是撞上禁卫,皇上面前,奴婢可无法交代。”

领路的嬷嬷她从未见过,本应照顾着留些颜面,可不时传来的话却没有半点客气怜惜,似是对待低等的贱奴一般。镯琴微愣的应了声,脚步上加了速度,怀中却没有颠簸,平稳如方才无恙。

茫茫无觉的走着,深红的宫廊好似一下便延长了数倍,怎么都看不见尽头。她突听怀中银铃微响,脑中有什么猛地断裂,琴弦似的嗡嗡在耳边直颤。

手上不听使唤的便打开了包裹的角盖探头去瞧。厚实棉被中,一张圆滚滚的小脸肉嘟嘟的沉睡着,小手不时隔着空虚悬的乱抓一下,像是在梦中争抢着什么,无比招人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