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宫

第79章 辞别 1

死寂。灯火已全部点燃了有些时候,可空旷的苍原之上,除了不时低鸣的细琐风声,仍然安静的骇人。

子漪满心疲惫的呆愣在原地,仿佛刚险象环生,从末日眷恋中逃出生天,重归尘世。这舞蹈并非她原创,要说唯一让她动了心思的,可能便是那些飘忽的灯火以及这满地的纱帐了。还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就爱极了这种以意境为主的古典舞,细细想来,几乎是逢场必去,每每落泪欣然而归,都良久不愿出声,不单为那些有故事的舞者潸然泪下,更为那幕后的创作家折腰叹服。

唇边落寞的扬起一个弧度,黑夜中如深潭之上静若花好的浮莲,无声的寂寞。多久没想到他们了……真是奢侈啊!一颗滚烫的泪珠突兀着与那笑容相反,重重的划过脸际,击碎在脚下的红毯上。子漪受惊了似的仓惶将面上显露的脆弱收起,殊不知,一抬头才了然,方才的一举一动早入了某人的眸子,疼惜四起。

为何感怀?眸色浓重的轻瞥眉头,岚轩紧攥着拳头,无声隐彻的怜惜点点在眼中凝聚成河,借着半空中空玄的月光脉脉流淌。子铮的事情已过去数日,他虽知她心中铭记,却也不会在当下孩童般流露。到底为何?那种绝望恐惧的表情,就连他将她从狼口救出时都从未见过,怎会在一舞毕后,仓促的出现?

努力的压抑住脑中倾倒似涌上的回忆,生怕一个懈怠自己便会不受控制的被掩埋覆灭。子漪勉强着对那担忧的眸子绽露一笑,却是无意间突显的眼中孤寂更胜。

“皇阿玛,总要有个分晓才是。”不待众人缓神,已然不甘的自主步出到子漪身侧站定,云织眼神锐利的四下扫视了几番,未给那些后知后觉想要喝彩之人任何机会,高贵霸道的气质俨然压倒了一切,不予生还残喘。

“嗯……”音色不比方才好似醉酒般凌乱,苍老着沉浸在回忆中难以抽身。云凡玩味的迷离浅笑,低垂顺目,直盯着手中散着圆润光圈的酒盏发呆,似是在思量,却又让人感觉不到任何专注的痕迹。

“皇上,奴才扶您回皇帐歇息吧!”

别人不了解,他这个自小便跟在皇上身边的人自是最明白不过。皇上现在这方神色,定是忆起了已故的羽妃,若不及时阻止,怕是一会儿发起火来,任谁规劝都难以收拾。舒吉忧心的上前搀扶了下斜靠在座的云凡,没想却被冷冷的推开,倔强的不留丝毫余地。

“朕有说酒醉不适么?”双眸如无境之火,熊熊燃烧着像要毁灭一切。云凡冷冷的扬眉,只若有似无的瞥了舒吉一眼,他便哆嗦着腿软伏在地上,良久都未敢抬起头来。

“皇上……”

“母后,朕很好。”从未这般好过……

心底嘲讽着冷冷接续,龙椅之上的王者好似顷刻间身错了半世年华,只觉颓败疲惫。状似轻扬的嘴角,虽是在笑,可却荏苒着带着股道不出的凄凉。

她们真像。不管受了多大的委屈心伤,也习惯着不哭不闹,只用空洞控诉的眼神,怔怔的凝望着你。如利剑般,每眼都能生生将心抛开,疼痛流血不止。

“安佳氏.子漪……”出神着低低自喃,他望着身在台下,却骄傲清挺的女子,心中不由的便将那抹温暖的鹅黄身影与之重叠。

“为何选择刚才那支舞?”

“回皇上,没有特殊的缘由。只是深得心意,仅此而已。”

虚晃了下,终是残笑低头,暗骂自己愚笨。云凡若有所思的松开手中因紧张不知觉间攥紧的酒盏,眼中猛然生出的涩意,险些带出晶莹落下。他真是妄想!怎么会觉得她们相像?不会了……那样执拗着非要道出每一首曲每一支舞背后故事的女子,已经死了。早在几年前的那个清晨……

“罢了。既然是比试,总要得出分晓才是。”冷静了片刻随即淡漠的恢复常态出声,云凡猛地抬头将手中的酒盏清空,刹那间,远走的理智便携着这入喉的辛辣一同回返。

“今日既然是比舞,子漪的心思虽新,但仍显得舞技不足。云织的舞艺虽好,但为免过于陈乏。”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云凡故作困扰的蹙紧眉头,好似拿不定主意般试探转问:“阿巴合,你意下如何?”

“恕臣愚笨,未解方才子漪格格舞中玄妙。能否请格格稍加解释一二,再做评判?”

一句话恰是问出了众人的心声,阿巴合望着场地中心深不可测的女子凝眸,心中不禁称赞起老四眼光毒辣。这等女子,若是养在身边,闲来赏心悦目不说,即便是出谋策略也毫不输给男子,当真不敢轻怠。

“哦?倒是朕疏忽了…子漪,你可是用了灯影之法?”

“皇上睿智。”手掌轻轻一击,全场的灯火立马迅速熄灭。子漪按着方才的情景缓缓重新演示,口中一一详尽的解释道:“首先是熄灯后的乐声。实则乐鼓团并不在会场周围,而是在半里之外的一个深洞中。前两日,子漪闲暇出游,无意间发现了处硕鼠挖掘的地底深洞,而且有无数小洞四面八达恰好围绕在会场周围,所以子漪便借用了音鸣之法,命人在洞中演奏,虽只有寥寥五人,但通过洞涌之效,乐声无形间好似万千之众,气势昂然。”

“再说这灯影。”手再击一下,方才莫测的“鬼火”便再次生出,这次云织身在火点的中心,故看得比别人都更为清晰,不得不心赞子漪的心思巧妙。

“实则子漪身遭并没有灯笼,那灯笼是早就挂在天边,不过等着光影接近才适时点燃而已。从子漪身侧燃起的光亮其实是由皇上身后的帐杆之上而来,只需命人点燃烛火再借着铜镜反照,便能轻易生成。外加上这白色的帷帐做掩,看起来便更像是灯火从我身上飞出,实则不然。”

“那方才在帷帐之中为何察觉不到你的身影?”

趁机道出自己心中的疑问,硕晏大致猜到了灯火之局,但却唯有这点怎生都猜想不透。

“再一看便知。”命人点燃了全场的光亮,子漪走到地上凌乱铺散的白色纱帐前,覆手一翻,底下隐着的橘色丝绸便显露出来。

“其实白色的幔帐只有外侧三层,中心贴近我的两层全是橘色的透光丝绸。这样黑暗时看来便只能见到扎眼的白色,灯火点亮时,与火光颜色相近的橘色丝绸也恰好被遮掩起来,故看起来像全是白色的幔帐一般。至于凌空垂下白帐,只是空中悬着黑色的韧丝罢了。”

“那男子的身影又作何解释?”她明明见到男子的影子,可舞终时却又不见其踪影。她们约定比试舞艺,可没说能邀人一起共舞。云织挑剔的留有反扑之机,声色紧利。

“想必大家听了那火光之法,便已再清楚不过了。”过多的解释难免有班门弄斧之嫌,子漪谦虚的抿唇轻笑,手一抬,从袖中拿出了个巴掌大的男子图剪来,外形轮廓宛然和方才显现的男子一模一样。

“你!”被无端戏耍了一翻,难免心中羞愤。云织一把抢过她手上的纸人碾碎,正准备不平申诉几句,谁想被他人抢了先机。

“哈哈!好!这局做得好生巧妙。”若是用于战场,恐怕能轻松的击退万众之军。阿巴合阴测着眸子朗笑,私下已然动了别的心思。“皇上,依臣之愚见,子漪格格虽是技不如人,但法子着实巧妙,不得不令人赞服啊!”这样的人若是不能收为己用,便必要倾力毁之,以免留有后患。

“正是。看来今日之舞注定平分秋色,难以评论了。”

“谢皇上。”

“皇阿玛!”

两种不同的反应几乎是同时发出,子漪自是觉得这种结果再好不过,即完美的达成目的且不多余出了风头引人记恨,也不失了颜面应那赌局之果,简直是皆大欢喜。可云织却恰巧相反,好不容易让她抓住了这等除掉对手的时机,怎能就这般儿戏的言了和?岂不是笑话!

“无须多言。”她们今日之约早已在营地中传的沸沸扬扬,他当然也略有耳闻。一个是他精心呵护的掌上明珠,一个是将来的钦定皇子妃,哪个都舍弃不得。

“云织赏上好云锻千匹,珠宝数盏。至于子漪……”别有意味的轻瞥了下还准备反驳的云织,云凡抬起手指捋了捋眉角,眸色如尘。

“赏紫符一张…”声音方落,底下就细碎着闪出非议,待他后半句道完,全场已然沸腾漫漫,怎生都抑制不住。“赐予安佳氏一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