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无名阁（二）
联们保我能联我。且说凌姑将苏枕月带至甘泉楼禁地无名阁，在一处偏僻的角落，一座陈旧的宫殿状的楼阁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里，竟同皇宫里那让所有后宫女人闻之色变的长门冷宫一模一样。
所有不堪的回忆倏然涌上，高大的男人、双腿传来的剧痛、冰冷的剑影、漫天的大火……
还有心间那久违的尖锐般的疼痛。
苏枕月陷入了一种几欲崩溃的境地。
“凌姑，你怎带我们来这里？！你究竟是何居心？！”莫嫣怒意丛生，上前一步，挡在苏枕月身前，亦隔断了她看到眼前情景的视线。
九儿亦被这样的苏枕月吓了一大跳，忙抓住她的肩膀，一遍一遍地唤着：“流苏，流苏，你怎么了？！哪儿难受，告诉九儿，九儿给你医治！流苏！”
而这厢里，凌姑却是一脸平静，她淡漠地看着几欲陷入崩溃边缘的苏枕月，抿紧了唇，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她闭了闭眼眼，缓缓转过身，朝那宫殿紧闭着的大门走去。
推开门，阳光便将佛堂里照得透亮。苏枕月惊恐地看向里面，同样的摆设，同样的森然，同样的刺入骨髓般的宁寂。
凌姑站在门口，对九儿道：“推流苏进来。”
“什么？！”九儿跨前一步，尖着嗓子道：“姑姑你没看见吗？流苏来这儿就不对劲，你没感觉到她害怕来到这里吗？！”
“枕月，咱们回去！”莫嫣也准备推苏枕月返回。
“当日连死都不怕，现在又还能怕什么？”凌姑冷冷一笑，倏然转身朝里面走去，边走边道：“莫不是心里仍旧放不下，触景生悲么？”
“姑姑，你——”九儿大叫。
“九儿，莫嫣……”苏枕月略带沙哑的虚弱声音从身后传来。
莫嫣忙蹲下身，双手环住苏枕月的双肩，柔声道：“枕月，没事的，咱们不进去，我这就推你离开这里。”
“是啊是啊！”九儿应和着点头，道：“流苏，姑姑或许是受什么刺激了也说不定，她常一个人跑来这里，也不知是怎么了。我倒是没想到你会怕这个地方诶！”
苏枕月缓慢地摇了摇头，脸色煞白而虚弱。她紧紧闭了闭眼，再睁开，那双秋水般的眸子已然恢复了平时的清冷与镇定。
“我们进去吧，凌姑既然带我来这里，应是有什么东西要我看，也有话要对我说吧。”如此说着，她径自驱动轮椅，朝前走去。
行至大门前的几层阶梯时，只能靠九儿与莫嫣将她连同轮椅一起抬进去。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苏枕月会觉得很难过，为自己不能再行走而难过。
进入殿内，熟悉至极的阴冷感觉从皮肤渗入血液进入骨髓，一点一点刻进心里，微微疼着。
苏枕月攥紧了掌心，极力压抑着心脏的抽搐，举目四望，在一个靠墙的地方，看到了唯一一处与那个长门冷宫不同的地方。
那里有一张高高的供桌，供桌上供着一排骨灰罐。
灰黑的颜色，似扑了灰尘，将这个地方衬得更加森冷而凄凉。
九儿亦看向这边，惊得连连退步，食指指着那排骨灰罐，结结巴巴地道：“他们……他们……是……”
“宫门深似海，回头亦惘然。一曲长门赋，残曲断痴念。多少女子怀着憧憬进入那巍峨皇宫，却不知终是一生都被葬送。既然死在长门宫，魂魄都被禁锢在了长门宫。她们……是我所能找到的那些死去的宫嫔的骨灰。只是不知，我死之后，是否还有人来这里供奉他们，是否还有人能给他们一席之地安身！”
凌姑说着，转过脸看了苏枕月一眼，轻叹一声，便复又回过头，从供桌上拿出三炷香点燃，默默拜了下去。
苏枕月静静看着那一排骨灰罐，那上面有的贴了纸笺，纸笺上写着的应是主人的名字，有的却只有姓氏，而有的只是空白，竟是死了连名字都被忘却了。
而自己呢？
若非自己没有那般幸运地被救出来，是不是也会和这些可怜的女子们站在一起？抑或那场大火真的会将自己烧得一干二净，连骨灰都不会留下？
有些事，真的不敢在想，想下去的痛楚真真能激得人几欲发狂。
“苏枕月，我带你来这里，只是想要告诉你，”凌姑转过身，眯起眼看向那方宽大的宫门，缓缓道：“我同你一样，亦和她们一样，也是被打入长门冷宫的一名妃嫔。”
话音一落，其他三人俱是一震。
凌姑径自说着，笑了起来，凄迷而惘然，“其实……都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久得我都快忘记了我曾在这里度过了原本属于一个女子最美丽的年华。”她转过头，看向苏枕月，“说不恨不怨，都是假的，受到那样的痛苦与折磨，谁能不怨？就如同你，若你真的放下了，又怎会在只是看到一座仿造的长门宫的情况下，就那般心痛难当？”
苏枕月垂下眼，转动着腕上的翠色玉镯，淡淡地道：“你说这些，无非是要我怀着对永宣帝的怨与恨，将调动月影的权力交付于你。”
“你是这么认为的？”凌姑双眼微眯，声音淡漠。
苏枕月弯起嘴角一笑，抬眼，反问：“难道不是么？”
凌姑亦笑了，并不回答。
“姑姑放心，若到了真要用到月影之时，枕月不会紧握权力不放。”说着，苏枕月从怀中取出那支赤玉箫，雪白的指尖轻抚而过，便放在唇上吹了起来。
清幽的箫声中透出几分欲碎的苍脆，如同脆弱的生命，在红尘俗世里摸爬滚打，挣扎着只想要找到一线生机，却总在还未靠岸时倏然陨落。
三千红尘，万丈俗世，总也逃不过矛盾与纷争。
苏枕月心下一阵怅惘，叹这一生命途多舛，却终是找不到一方真正清宁的天地。
这，究竟是谁的错？
思来想去，也不过是自个儿心中那点执念作祟而已。即便放下了当年的爱恋情感，却又放不下那些心恨仇怨，一生牵连纠缠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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