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解我意

Chapter 17影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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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人席上的陈爸表情肃静安然,鼻翼两侧的法令纹因为多肉的面颊少了几分戾气,反而让人觉得他和善亲近。

一阵急促的咳嗽声把人们的目光重新投注向那名走路有些跛脚的圆脸律师身上,只见他拿着块白色方巾,撕心裂肺的好像要把肺咳出来一样。

闻者不免受了情绪影响,法官顺了顺胸,随口问着,“被告律师,还能继续吗?”

“能。”律师答着,收起手帕,只是脸色仍然不好看。

抿抿唇,他朝陈爸看去,“我要问你几个问题,请如实回答。”

“你问。”

“你从事什么工作?”

陈爸微微一愣后,如实回答,“经商。”

“经商多久?”

“十多年。”

“经商之前是做什么的?”

“这……”陈爸迟疑地看向前方,希望有人能把他从这个不明所以的情境里解救出去。

圆脸踱着步子解释:“放心,这个问题保证与案情有关。”

“好吧。”陈爸认命的点头,“我在机关干过一段时间。”

“职位如何?”

“一个小科长。”想了想,陈爸补充道:“没什么发展空间的职位。”

“是吗?”证人的回答显然没能被问话人采信,圆脸从手里那沓纸里抽出一张,随即读起了上面的内容,“20xx年7月,拟任信息技术部二科科长陈正平为部门副处,主理技术工作。这是云都某局当年的7月内部通报,可就在当月,你却意外辞职,而你唾手可得的职位由你之前的副手接替,这是为什么?”

“没为什么。”

之前还一脸病态的律师此刻却咄咄逼人,声音也提高了不少,“你说谎。”

他又抽出一张纸,“因为一场车祸,安b50803这个车牌的车撞了你副手的老婆,对方是个孕妇,孩子因此小产了。安b50803的车主是你,陈正平,为了平息这件事,你辞职了,是不是?”

陈爸默默不语。

不知道还有这段经历的柴焰望向陈妈,却发现陈未南的脸色竟比陈妈还难看,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心底慢慢滋长,还来不及细想,甚至伸出去的手都还没拉到陈未南,圆脸律师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可是这并不是事实的全部真相。当年开车的不是你,而是你的儿子陈未南。”

柴焰张着嘴,满眼止不住的惊愕。

“虽然有你顶罪,不过还未成年的他却在心里有了阴影,他觉得他杀了一条小生命,所以当他看到陈诗忆时,本能的把她当成了他害死的那个小生命,所以他才会在没弄清她是否有家人时,就把她带回了家,而你们也默认了这种行为。没记错,我的询问笔录里有令郎对陈诗忆过分的紧张和溺爱,这个也就有了解释——愧疚。”

连串话语过后,法庭一片寂静,窗外风声呜咽。突然,从旁听席传来一声:“你放屁。”

陈未南怒了。

兜了好大个圈子,不过是要证明陈未南偷孩子的动机,这番周章虽然兜得有些大,而且在其他证人的证词下显得十分无力,效果却十分显著。

脚都还没跨出法院大门,沉心思考的陈未南便被迎面而来的那群记者弄得一愣。一只只话筒远远地朝他奔来,它们身后的人脸穷凶极恶,气势汹汹。渐退的气闷情绪再次冲回了脑顶,他眼睛通红,牙关咬紧,不知在和谁叫着劲。

“快走。”

袖子被人一扯,他回头,发现是柴焰。

“快走,看什么呢?”她用力一搡,大力地把比她高大不少的身躯推出了去。

陈未南紧咬牙关,想说干嘛要我躲,却在对上柴焰眼神的瞬间,打消了这个念头。

早过了意气用事的年纪,他不会不懂这个时候他出头比柴焰出面会带来一个更加糟糕的境况。又看了一眼柴焰,见她回给自己一个ok的手势,陈未南转身奔向了相反的方向。

可这些记者却远比柴焰想像的难对付,一个比一个棘手的问题不停朝她抛来,甚至直接有记者问她这么维护陈未南,是不是撞人的时候也在车上。

种种无稽之谈吵的柴焰脑仁疼,她按着太阳穴,考虑该先回答哪个,不想人还睁着眼,便看到一团红色的东西直直朝她飞来。

她想躲闪,可挤满人的四周却无处可躲。一颗烂西红柿伴随着刺耳的谩骂当当正正地砸在了她身上,“噗”一声,胸口一硬,惯性作用下变了形的西红柿迸出浆液,她本能的闭眼,还是迟了一步,汤汁溅进了眼里。

世界成了红色,还充斥了让人烦躁的声音。

砸西红柿的人挤进人群,听声音是才下庭的那女人,她扯住柴焰,出手捶打,“你们就这么欺负莪们(我们),杀了人内疚了就偷莪们(我们)娃娃。”

不是没试图扒开对方像铁钳的手,无奈柴焰的手还没伸出去,便被妇人一把抓住。对方捶胸顿足地说:“要打人了,要打人了。”

才歇息片刻的闪光灯又亮成一片。

她轻笑一下,这次是真说不清了。

肖想还没展开,又一股力量突然插进了她和妇人间,那

那力量大的很,轻易便剥开了妇人的手。

“再喊一句试试。”

敛声顿气的声音有种说不清的慑人威严,柴焰还没回过神,便被人揽着出了“包围圈”。

***

车停在法院后身的马路旁,隐在一片隔离带后面,陈未南坐在车里,擎着手里的矿泉水瓶朝纸巾上小心翼翼地倒水,远处,记者们的声音依稀远去,他听见对面的人长出一口气。

“害怕了?”他问。

“没有。”轻轻摇着头,柴焰伸手想接过陈未南手里的纸巾,她现在是一身的脏,连她自己下手清理都有顾忌,更别提陈未南了。

没想到陈未南竟然拒绝了。

“别动。”

手被人按下了,她只好老老实实的不动,任凭男人一点点清理她身上的污渍。

可嘴却没闲着。

“陈未南,我不知道当年的事,不过我相信你没做过,你也不必担心,这个案子他们赢不了。”

“我先走是去送爸妈他们了,环境乱,他们呆在那不方便。还有……”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他仔细地端详了柴焰片刻,这才又落下了手,动作比起之前更轻柔了,“以后你别总把自己当个男人似的,再有人要打你,你就喊,我男人叫陈未南,要打去打他!”

柴焰噗嗤地笑出声,“好,今天是时间紧迫,没来得及喊。”

“嗯。”男人闷闷地答,看着无论是女人的脸还是衣裳都干净了,这才团起了手里的纸。

皱缩的纸团渗出微红的水,滴血般如同陈未南的记忆。

“那个女人真是我撞的。”

***

兰顿大道毗邻蕲南唯一一处活水源,趁着斑斓夜色,一辆黑色商务车低调的滑入上坡,最终安静的停在四根撑堂柱间。

泊车小弟打开车门,护着车里的人下车后,微笑地接过递来的小费,态度恭谨谄媚。

“陈先生,人已经在6012房等你了。”

“好。”男人应了声,迈步走进酒店里,他身后的夜斓江乌黑深沉,隔着马路,抬头仰视着面前这栋装修辉煌考究的酒店。

6012房。

柴焰站在窗前,俯瞰着江面,房间里响着某个节奏激昂的交响乐,乐声亦如远处江水波澜。

似乎是和着拍子,门外一同响起规律的敲门声。

她回过头,拢了拢身上的衣裳,走到门前。

门开了,门外的男人单臂支着门框,一脸懒散的望着柴焰,“嗨。”

“嗨个头,快进来,等你半天了。”柴焰的口气丝毫不带温柔。

“真无情。”陈砌咋舌,跨步进了房间,“好歹我们也曾经是男女朋友。”

懒得理会他的油腔滑调,进房的柴焰转过身,朝他伸手,“东西拿到了吗?”

“我出马你还不放心?”男人挑着眉,随即奉上一张纸。

接过纸,柴焰止不住心里一阵猛跳,会是吗?会吗?

“是不是,你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陈砌说着风凉话。

横了他一眼,柴焰终于打开了折叠的纸,看清最底下那行字时,人蓦地松了一口气。手紧紧捏着那张薄纸,她阖着眼,嘴里轻喃着:“幸好不是。”

“陈未南,小奇迹不是那对夫妻的孩子,她不是!”她跳着准备叫醒屋内的人,不想却被陈砌一把拉住了。

“有件事要和你说。”

“什么?”

“我先坦白,这个报告不是我找人帮忙做的。”

“那是从哪儿弄的。”

“偷的。”

“偷的?!”柴焰瞪着眼睛,“从哪儿偷的?谁偷的?”

“从那对夫妻那里偷的,至于是谁偷的这个不重要我要和你说的是另一件事。”陈砌突然压低了声音,混着起伏的乐声,那声音多了几分诡异,陈砌幽幽地望着柴焰,“你看看报告的时间,是在小奇迹被那对夫妻抱走前。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他们早就知道小奇迹不是他们的孩子,却故意做出后面那些事。”柴焰自然而然的接口,“可是为什么呢?”

“不是有个现成的答案吗?”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房间一侧的陈未南揉着一头乱发,“是谁说过不想让我们幸福的?我现在的状况还能再惨点吗?”

铺天盖地的负面报道让未南牙诊彻底歇了业,大街小巷的人都熟知了他这张“恶人脸”。

二审后的第三天,躲在兰顿酒店的陈未南不得不向柴焰陈述着一个事实:这一切都很有可能是迟杨干的。

陈砌摸摸鼻头,“需要我回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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